第九章 盗刀者（贰）

※※※※※※

“咦！快看，那两人是谁呀？”

“好像是个年轻人在追一个瘸脚老头？”

“那年轻人怎么回事呀？连一个老跛子都追不上！”

“那可不是普通的瘸子，那老头名叫罗洛，是锦都出了名的老顽童。【56书屋 www.56book.cc】别看他疯疯癫癫的，本事相当了得，他要使出全力，别说是那年轻人，就连城主亲自来了，也未必将他抓得住！”

“哟！遇上这么个主，那这年轻人今天可算是倒大霉喽……”

锦都城西街道，男男女女一大堆人遥望着邻街房顶上追逐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侃侃而谈，煞是热闹。

房顶，跛脚老头在前，云泽在后，两人为了争夺黑阙宝刀，依旧在追逐中……

——“死瘸子，把刀还我！”

锦都城西，邻街的房屋呈一字排成一排，首尾相连。房顶上，跛脚老头在前，云泽在后，一个逃，一个追，依旧在争夺着黑阙宝刀。

“想要刀，有本事自己来拿！”跛脚老头逃跑之余，还不时回身挑逗身后奋力追赶的东荒少年。显然，他的速度比那东荒少年快出不少。

呼呼……云泽追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又恼又怒，却又无计可施。云泽已经追了大半个时辰，一直从城东追到了城西，怎奈那跛脚老头身手比他敏捷太多，让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一路追来，那跛脚老头也不像是贪图宝刀之人，他不断地挑逗着云泽，不让其追上，却也不曾逃远。比起黑阙刀，云泽感觉跛脚老头的目的更像是为了羞辱他。

知道对方无意逃走，云泽又追得累了，他索性放慢脚步，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干嘛偷我的刀？”

跛脚老头见云泽放慢了脚步，自己也随之放慢了速度，啧啧笑道：“如此好的刀，你就这么把它背在背上，我不取，难道等着别人去取？”

闻听此话，云泽更是困惑，思索不出其意，怒喝：“我负刀上街，管你屁事，要你来偷？”

“嗯？也是，管我啥事？”跛脚老头忽然回身止步，佯装顿悟，转瞬嬉皮笑脸，随口而言：“反正我也玩腻了，不要了。”

言讫，跛脚老头将手中黑阙随手一扔，便扭头而去。

轰然一阵乱响，那黑阙刀本就是一把重刀，被随手扔出，砸在房顶瓦片上，瞬间开出一个大洞，黑阙刀随之坠下，落入房中。见此情景，云泽来不及多想，纵身跳入洞中，去寻黑阙。

云泽落入房中，但见四周瓦砾遍地，灰尘弥蒙，难以视物。脚下瓦砾堆下，隐约能够看见黑阙刀柄正与一堆五颜六色的丝绸卷在一起。东荒少年拔开瓦砾，扯开丝绸，寻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黑阙。

——“淫贼！”

嘣！正在云泽寻找黑阙的时候，一个瓷杯穿过弥漫的灰尘，砸在了云泽的头上。

——“来人呀！抓淫贼呀！”

屋内传来了女人尖锐的呼喊。云泽这才稍微冷静，他扭头看去，弥漫的灰尘之中，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妇女只穿着亵衣正高声呼喊。见此，云泽立刻别过头来，双颊泛红，煞是羞涩。而云泽并未注意到的是，此刻他左手拿着一个模样如同黑阙刀柄的断铁，右手却握着一堆女子贴身穿的绸衣。

“来人！来……”屋内的胖妇喊着喊着，突然止住了声音，尘土落定，她方才发现跃入屋内的竟是一位壮硕少年，随即，她脸色一转，故作羞怯，媚声娇嗔：“哎哟！别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没想到你这小娃娃竟也来打人家的主意……”

“……”云泽本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年郎，遇到如此尴尬的局面正不知所措，却听到如此话语，惊得他一哆嗦。

——“哈哈！哈哈！好笑好笑！”

正当云泽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传来了跛脚老头的哈哈大笑的声音。

闻声，云泽与胖妇同时循声望去，但见跛脚老头正趴在窗外兴致勃勃地看着此幕。

——“啊！来人呀！抓淫贼！”看见跛脚老头的刹那，胖妇尖锐的呼声再次响起。

屋外叮叮咚咚，好似有人听见呼救已经赶来。【必去阁 www.bequge.live】跛脚老头哈哈大笑几声，翻身后跃，溜之大吉。云泽见此，立刻扔了手中之物，纵身从窗户跃出，去追跛脚老头了……

——“哈哈！哈哈！”

跛脚老头一边跑一边笑，甚是开心；反之，后面追他的东荒少年却是越来越恼。跛脚老头笑得越开心，云泽的内心越是羞愤。

“你这个疯老头，死瘸子，不许笑！”云泽又羞又恼，恨不得能够立刻堵上跛脚老头的嘴。

从那胖妇屋里逃出，云泽便已明白他又被那跛脚老头耍了，那老家伙故意将他引入胖妇屋内，令他出丑。非但如此，出来之后，那跛脚老头还一路狂笑不止，云泽羞愤得满面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单纯的东荒少年并不明白的是，跛脚老头此举便是故意令他出丑，他越是羞愤，就越是合了跛脚老头的心意。

“哈哈哈……太好玩了，太好玩了！”跛脚老头边笑边跑，乐得嘴都合不拢，他似乎对云泽的反应相当满意，忽地止步转身，对着东荒少年啧啧笑道：“笨小子，你今天陪我好好玩，待我玩得开心了，就把刀还你！”

——“谁要陪你玩！你这个疯子！”

跛脚老头话音未落，东荒少年已经绝然拒绝了。跛脚老头止住脚步的同时，云泽趁机猛捕而来——他不仅想要夺回黑阙，还想要揍那老头一顿，让其闭嘴。

“别生气，别生气！”云泽捕来，跛脚老头向旁侧闪，轻松避开，讪笑：“你刚刚不是跑不动了吗？我那是好心想个法子帮你恢复恢复活力。你看，现在不是精神很多了吗？”

“谁要你管！”云泽一招捕空，回喝一声，又转过身来，双手并出，直取跛脚老头手中黑阙，叱：“把刀还我！”

跛脚老头见云泽捕来，快步后退，捉狭：“来呀！来呀！快来抢！快来抢！抢到就是你的……”

跛脚老头一直退，云泽一直追，退着退着，已至房顶边沿。云泽思忖对方已无退路，正乃夺刀良机，谁想那跛脚老头忽然倒翻一个跟头，直接翻下了房顶。

云泽追至房檐，细看，但见跛脚老头并未落至地面，而是顺着隔壁房屋的窗户钻了进去。

见此情况，云泽有些迟疑，寻思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追去。显然，刚刚已经中了一次圈套，若这次再顺着跛脚老头的引诱追进屋去，若他故技重施，岂不更加可笑。

权衡片刻，东荒少年还是追了上去，必定黑阙刀还在跛脚老头手里，若就这样放他走了，日后再去哪里寻找？

顺着窗户跳入房中，只见跛脚老头正撅着鼻子在找着什么。云泽颇为谨慎，他左右寻视，见屋内除了跛脚老头便无他人，方才放心。

跛脚老头又撅了撅鼻子，他像是寻见了什么，喃喃一声：“这边！”便乐呵呵地跑出了屋，全然没有理会追进屋来的东荒少年。

“呃……”跛脚老头突然的变化，令云泽有些发愣，自喃：“这老头又在搞什么花样？”

俄顷，云泽顺着跛脚老头离开的方向出了屋。屋外是一条纵横交错的过道，串连着十余个房间，云泽细看，方才发现这是一家酒楼。

在过道尽头，跛脚老头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云泽见此，立即追了过去，然而方才跑出两步，那跛脚老头又忽地跑了回来。云泽立刻出手拦住跛脚老头的去路，意欲夺回黑阙。跛脚老头直奔而来，见到云泽阻路，飞身一跃，竟从云泽头顶跃过，云泽意欲拦截，却不想被对方顺手一掌，拍倒在地。

——嘣！

过道上一声响亮，东荒少年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跛脚老头跃过云泽之后，径直钻进了左侧的房间。云泽虽是摔得沉重，却并未受伤，他担心跛脚老头就此跑了，立马起身，追进了跛脚老头所进的房间。

进屋的刹那，只见屋内摆着一桌尚未吃完的酒食，而那跛脚老头正抱着一坛好酒仰头痛饮。云泽恐有计谋，仔细观之，方才发现一桌酒食竟只有一双筷子，而用餐之人似乎有什么急事，未食多少便已离开。此刻，房内除了云泽与跛脚老头，再无他人。

“啊……好酒！好酒！”跛脚老头抱着酒坛喝了个痛快，他颇为满足的感叹一声之后，又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烧鸡啃了起来。

云泽见跛脚老头在这里偷食别人酒肉，他无心理会，只想索回自己的武器。

“疯老头，把……”就在云泽开口的刹那，屋外忽然传来一股惊人的气势，将他瞬间怔住，即将出口的话也被硬生生的塞了回去。

那股气势强得摄人心魄，令云泽瞬间呆愣当场。回过神时，屋内的跛脚老头却已没了踪影。

未待云泽反应，那股气势忽地捕来，瞬间将这个东荒少年如同缚鸡般按在了墙上。

——“是哪个贼人敢偷吃俺的酒肉！”

来者一把抓住云泽的脖子，将其按在墙上，一声厉喝，声似惊雷，势如洪钟，震得云泽魄荡魂飞，面如死灰。

然而，未待云泽解释，那人似乎望见了窗外逃走的跛脚老头，他怒目圆瞪，一把松开云泽，正欲去追，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

“嘿嘿！小兄弟，对不住了，俺误会你了。”那人弄清情况之后，立刻换了副笑脸，忙不迭地过来给云泽赔不是，自责：“俺方才太过鲁莽，没伤着你吧！”

“咳，咳……”云泽连咳了几声，调整呼吸之后，方才看清那人的模样。来者虎头燕颔，黑面虬髯，壮硕如牛，好生吓人。

“小兄弟，俺好心问你，你咋也不回个话呀？”未见云泽有啥反应，那人笑容渐淡，自言：“莫不是被俺吓傻啦？”

云泽一生未曾见过有如此气场之人，方才被吓得六神无主，此刻哪敢应他的话。见其并无为难他的意思，云泽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房。

那人见云泽要走，料他也无大碍，便随他去了。

※※※※※※

出了酒楼，云泽也没有方向，只顾着往前跑，一直跑了好长一段路，直至累得跑不动了，方才停住脚步，随便寻了一处墙角坐下休息。

“呼，呼……”

东荒少年大口喘着粗气。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方才那酒楼已经看不见了，而那份压迫人心的恐惧感也随着距离渐远而淡去。

休息片刻，云泽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方才酒楼里那人实在太恐怖，云泽一生从未遇到过有如此强烈压迫感的人，令他一时间失去了理智。现在坐在此处回想，东荒少年心里仍有余悸。

想着想着，云泽忽然反应过来，他的黑阙刀还在那个跛脚老头手里。想到此处，东荒少年猛然站起，举目四望，然而此刻他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道，更别说去寻找跛脚老头的去向了。

茫然无措地呆在那里，东荒少年心里五味杂陈，强烈的悲伤与失落感涌上了心头。夏日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令其显得孤独又无助……

——“云泽，你可是蒙度荒原上最强的勇士！”

曾在蒙度荒原时，村里的老人曾对云泽说过这样的话，然而此时此刻的东荒少年却已经失去了荒原勇士的倔强。

——我，算什么最强的勇士？

直从离开蒙度荒原后，云泽辗转数月，终于寻到帝都朔阳所在。可是，刚刚进入帝都，他便败给了那个白袍法师，而后又被云晓所制；之后来到锦都，又遇上了那个跛脚老头跟黑面煞神……一连串的受挫，令云泽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为母报仇。

或许，真如母亲所说，蒙度荒原与外面的世界不能一概而论，曾经的荒原最强勇士在这里不过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

虽然母亲曾经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东荒少年的眼中依然泛起了泪光。云泽并非为自己所受的委屈与苦难而悲伤，他只恨自己能力不足，非但没能为母报仇，反而还弄丢了生母的遗物……

咚！就在云泽伤感之时，一根鸡骨从上方飞来，打在了东荒少年的脸上。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鸡骨，云泽立刻收敛了情绪，他抬头望去，只见那跛脚老头正坐在房顶津津有味地啃着烧鸡，喝着美酒。

“嗯，好吃，好吃！”跛脚老头连连称赞，满嘴是油，他瞅了瞅尚在墙角站着的东荒少年，假意嗔道：“你这傻小子，跑这么快做甚？害得我一阵好找！”

跛脚老头再次出现，云泽心中暗喜，哪里还肯放过他。三步并做两步，云泽卯足了劲，快步追上了房顶。

这边，跛脚老头还在喝酒吃肉，全然不在意云泽已经追来。

云泽跃上房顶，见黑阙刀就被跛脚老头缚在身上，他此刻只顾喝酒吃肉，双眼迷蒙，面泛微红，似有几分醉意。

趁此机会，东荒少年快步而来，近身之时，箭步冲出，右手前探，直取黑阙。然而，跛脚老头身子一倒，右脚一蹬，非但避开了东荒少年，还将其顺势绊倒。

砰！东荒少年没有防备，摔了个大跟头。

云泽翻起身来，见跛脚老头也已踉踉跄跄地起了身，他脚步漂浮，好似酒醉站立不稳。

“这老头不是喝醉了吗？怎么会还如此厉害？”

“嗯！”一招捕空，云泽有些愕然：他是如何躲开的？

云泽心里暗想，但他的动作却并未停止。跛脚老头站立不稳，云泽趁机夺刀，他双手连连探出，脚下步步紧逼，意欲一股作气夺回黑阙。

“哟哟！好家伙，身法不错嘛！”面对东荒少年的连续出手，跛脚老头左右闪躲，他似醉非醉，满面轻松，应对自如，“快来！快来！抢到了我就还你！”

哐！哐！哐！跛脚老头来回闪避，云泽紧追不舍，两人你来我往，踩碎了好些瓦片。可是无论云泽如何出手，却始终无法触碰到黑阙刀，来来回回，一连数十次出手尽皆捕空。

“啧啧，快抢！快抢！”跛脚老头似乎很享受这种快感，不停地出言挑衅：“你若抢不到，这刀可就归我喽！”

云泽此时并无心理会跛脚老头，他只管竭尽全力夺回黑阙。如此，两者你来我往，又是一番争抢……

百余回合之后，东荒少年仍未抢回黑阙，此时他已疲惫不堪，便止住了动作，稍事休息，再寻良机。

跛脚老头见其收手，面有不悦，他嘻皮笑脸地继续挑逗，云泽只是不理。跛脚老头见其没了斗志，便觉无趣，他就地坐了下来，继续喝酒吃肉。

不多时，酒坛里的酒便空了。跛脚老头意犹未尽，他举起酒坛使劲摇晃，不愿放过一滴佳酿。摇了片刻，还真有一丝余酒从坛口流出，跛脚老头仰头去饮，云泽瞄见机会，立即捕来，想要夺刀。

——嘣！

云泽猛捕而来，却不想近身的刹那，跛脚老头将手里的酒坛抛出，正中云泽面门。

云泽没有防备，被酒坛正面击中，身体随之后仰，脚步不稳，险些掉下房顶。

险险稳住身形，脸上又觉疼痛，东荒少年用手拭了拭嘴，发现牙床被撞出了血。

“哈哈，哈哈……坏小子，还想偷袭我！”见到云泽窘迫，跛脚老头却是显得分外开心。

“死老头，你到底想要怎样？”遭到数番羞辱，东荒少年再次怒了，直接开口质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夺我宝刀不还，还几次三番羞辱于我，究竟是何目的。”

“嘿嘿嘿……”跛脚老头乐呵呵地笑了一阵，方才应道：“我嘛……就是想看看你这娃娃有多大的本事！结果……”

跛脚老头话说一半，便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他将黑阙拿在手中，继而言道：“像这样的宝贝，就算是翻遍整个锦都城也找不出几把，你小子就这点能耐，竟然就敢把它明目张胆地带在身上……如此好的机会，我若不取，岂不白白浪费？若是拿去换酒，这都够我喝上……”

正说话间，忽有一股劲风掠过，跛脚老头尚未来得及反应，黑阙便已连刀带鞘脱离了他的手中。

云泽立于十米开外，正在听那跛脚老头言语，却不想忽见一人影闪过，竟在顷刻之间夺走了跛脚老头手中的黑阙。

那人影从跛脚老头后方而来，云泽立于其对面，以他的视角虽是发现了人影掠过，但其速度之快，却也来不及反应。

——“罗洛，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那人影夺过黑阙之后，瞬地止住身形，站立于房顶一侧。来者劲装束裹，腰间挂着长剑，手里握着黑阙，她长发俏面，气宇非凡，俨然一副女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