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风宣篇（4）

山中是三间木屋，院子里摆放了许多兽皮。【53言情 www.53yq.com】

林雀不再着破烂的道袍，而是换上一身干净的猎户装扮。

那一晚上的折磨，也让少年一病不起。

林雀开始日日于山中寻找药草和野味，为少年调养身体。

少年的身体出奇的奇怪，任何灵草仙丹吃了，都不管用，甚至还会加速他身体的衰弱。

林雀不敢冒险，便只得用凡人的药方慢慢给少年调养着。

冬去春来之际，少年的身体，依旧没有好转。而祁山的雪渐渐化了。

少年愈发的郁郁寡欢，甚至不想开始说话。

林雀有些着急，他将病弱的少年抱出家门，笑道：

“你还没看过祁山的春天吧？祁山的春天，只有七日，这七日，春暖花开，所有的生灵，都会钻出家门。祁山会变得十分热闹，你看！”

前方百花盛开，林中野鸣入耳。

苍翠和青水相接，汩汩山流落下。

天空高远湛蓝，白云浮过苍穹。

好个人间盛景！

但少年却摇头道：

“林雀...我没有时间了。”

林雀不知他所为何意，他低下头，就见少年的脸，一半被蜥蜴皮替代。

紧接着，少年从头到脚，一半都被蜥蜴皮占据，是说不清的怪异。

当美丽的容颜不再，就只剩下一副丑陋和恶心的皮囊。

少年扯了扯嘴角：

“我还是很丑吧？”

林雀忙道：“不，你很好看。风宣，你一直都很好看，真的，你相信我。”

少年神情一怔，随即了然：“你果然，早就认出了我。”

“是。”望着风宣的变化，林雀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乱：“你...你是要变回蜥蜴了么？”

风宣没有回答。空中突然响起了阵阵的龙吼：

“阿宣，你看清他了吧？！还不随我回西海？”

是瞬意！

金龙腾云驾雾，狰狞的龙爪凌空，威武的龙头怒视着下方的林雀。【53言情 www.53yq.com】

而顺天戟就在林雀的身边蠢蠢欲动。

一时，狂风大作，卷起残虐的花雨。

林雀说：“瞬意！你乃仙境真龙，私来凡间也该收敛气息。怎么，化出个龙身在此地作妖，是嫌你龙王的命太长了么？！”

砰！

一块巨大的山石，出现在林雀的上空，林雀忙将风宣安置在墙角，叮嘱：

“你三哥来者不善。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跑。”

风宣迷茫起来，林雀对他真是时好时不好的。

可他仔细想来，他终于有了人形的这些时日，除了那一晚，大多时候，林雀待他，其实是极好的。

但当林雀周身突然化出银光盔甲，一下就刺痛了风宣的眼睛。

那是他先生送给他的盔甲，无论他怎么做，都比不上林雀心中的先生。

风宣泄下气来，心里一阵酸楚。

顺天戟将瞬意落下的巨石劈成了灰飞，瞬意暴怒：

“林雀，你薄待阿宣！”

林雀冷笑：“我和他的事，与你何干？瞬意，当年可是你主动找我，要护你全族！怎么？现在才想着来为风宣出气？”

一道寒光，愤怒的朝林雀射来，那是瞬意龙身上的龙爪寒光。

瞬意阴冷着脸，金色的龙身，燃出冰焰，在春日里透着令人骇然的冷意。

“你在三十三重天万念俱灰，风宣用蜥蜴身努力吸引你的注意，他想安慰你，叫你不要那么伤心。可因为他开不了口，你便从未理过他。”

“林雀，你可还记得，你曾许诺待云丘先生之事了结，便用你的余生去陪着风宣，去爱风宣？！”

林雀心里一抖，这事，是他理亏，顺天戟拿起又放下了。

他忍不住转头看着失神的风宣。

林雀张了张嘴，想要向风宣解释，但是，他要解释什么呢？

解释因为见着先生自降天谴，内心痛苦无法排解，才忽视了自己的承诺？

还是解释，他其实...根本无法爱上风宣这个事实？

瞬意继续道：“三百年，三百年的时间，是风宣陪着你，度过云丘先生成神狐南柯的那段岁月。可云丘先生因天谴仙逝后，你便是下了界，也没想起来对风宣的承诺。”

“你回了当初和云丘先生共度过的祁山，日日在风宣身边说着你和云丘先生的过往。林雀，你当时，可曾看过一眼风宣眼里的伤心？”

“可即便是这样，风宣都以为是因为自己成了蜥蜴，才无法开解到你。他找到我，要我陪他去找如今成了仙身的西王母大人。”

“风宣求西王母大人让他拥有人身。可他的魂息乃是因你的那具诺言，才重聚为一具虚弱的魂魄。你说，他要如何才能修出人身？”

林雀心头一紧，想起了风宣从前为见自己，而给自己施展了龙绡术。

林雀心头狂跳得厉害：“是什么？是什么让风宣又有了人形？”

“不！不要说！三哥，我同你回去！求你，你不要说...”风宣突然喊了出来，渐渐地，语调凄苦。

瞬意道：“为什么不说？就该让他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而不是...”

“不！不是的！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想做。三哥，我想明白了。我喜欢林雀，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他对我愧疚，也不要什么偿还和补偿。”

究竟是要怎样大彻大悟，才能让风宣说出这样的话？林雀震惊的看着风宣，可他却感不到一点的开心，为什么，他还很难过呢？

“风宣，我...”林雀开口。

风宣摇了摇头，定定的看着林雀：

“林雀，我知道的，你心里，一直只有云丘先生。从前的事，西海的事，三哥和紫阳元君说的是对的。不怪你们。我们，都只是神体幻识的棋子罢了。”

“你从前的承诺就放下吧。我...我也会放下你的。”

风宣说完，有些失力的看着瞬意：

“三哥，我想回西海了。我不喜欢你打架，你不要和林雀打了，好不好？”

瞬意瞬间化出半兽半人的身形，出现在风宣面前。

看着只有一半人形的风宣，瞬意瞬间心痛起来，他抱起风宣，叹气：

“你这是何苦...”

风宣没有说话。

林雀突然急躁起来：

“瞬意！我让你们走了吗？！”

瞬意停下脚，看着面前的林雀，目光里一片冷意：

“你既无法爱他，就不要再伤害他。”

林雀的眼里变得飘忽不定。

瞬意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脚，他看着身影颓然了的林雀：

“西王母大人说，阿宣从前，之所以一直是蜥蜴的模样，乃是因为他生来就比别的龙族发育迟缓。如果再有千年万年，必然会幻化为真龙。”

“只要能脱去王族禁制，届时，真龙就能修出完整人身。阿宣在苏城遇到你时的模样，就是他本应该能幻出的人形模样。可饶是这样，林雀，你也不爱他。”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呢？就连先生，也不曾喜欢我啊。林雀在心里一遍遍的劝慰自己。

瞬意带着风宣走了。

风宣也没有回头。

林雀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解脱了，风宣终于，放过了自己。

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开心，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春日的暖阳，也照不亮他昏暗了的心。

茫茫天地，独剩下他一人孤寂。

安静，太安静了...

林雀捂着胸口，像窒息般的疼。

他想起自己报复风宣时的快感。

想起那瘦弱的少年，被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

又想起风宣一天天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还有为了留下自己，披上别人皮囊时的引诱。

以及最开始，最粲然明亮的真心。

可后来，迷路的蜥蜴龙，走错了得到真心的路。

而他也将风宣的真心，蹂蹑得彻底，甩不开，也挣不脱。

银光盔甲就在林雀痛苦的回忆里，开始碎裂，最后消失...

一个一直坚定的东西，突然在某个时刻，被炸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