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独留青冢向黄昏（2）

水琳琅想到小墨儿最怕鬼怪，于是吓唬他说：“相公，你不觉得这个小树林阴森森的吗？咱们还是快走吧！”

小墨儿陡然一个激灵，强自镇定地站了起来，安慰着说：“娘子，别怕，有我在，我阳气比较盛，你快跟在我的后面！”

水琳琅故意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躲在他瘦瘦的身板后面，忽听小墨儿叫道：“不行，要是邪魔外道从后面攻击你怎么办，你还是走在我的身边吧！”说着，伸手去掏象牙骨折扇，“哎呀，不好了，我的折扇不见了！”

小墨儿的折扇是用象牙打造，雕工精细，加上精致的机括，扇面又是出自名家的手笔，少说也值个五百两银子，水琳琅一阵心疼，忙道：“快找找！”一时竟也忘了识晴的坟茔就在旁边。【53言情 www.53yq.com】

“算了，要是真有鬼怪出现，折扇的麻针也未必顶得住！”

“傻呀，四五百两银子的折扇呢，哪能说丢就丢？”水琳琅愤愤地说，真是一个败家子，不知道挣钱不容易吗？

小墨儿猫着腰四下转了一圈，然后抬头看到识晴的墓碑，就像被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

水琳琅暗叫糟糕，忙道：“小墨儿，这……说不定是个同名同姓的人呢！”

“可是识晴母亲的名字，也是同名同姓吗？”

水琳琅看着墓碑下款识晴母亲的名讳，知道再也瞒不过了，忙道：“小墨儿，你听我说，识晴……她没有死，我昨天还见过她呢！”

“昨天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你怎么见到她，是不是她的魂魄来找你了？”

“呃……”

“她的魂魄为什么来找你，而不来找我？”

“小墨儿，人死不能复生，你……你不要太难过……”

小墨儿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识晴姐姐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她走的时候，我都没有来得及送她一程，她服侍了我这么多年，我就当她是亲姐姐一般，最后竟让她凄冷冷地走了。【56书屋 www.56book.cc】”

“小墨儿，对不起，我……我也是怕你伤心，所以才一直瞒着你。”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上次你给我穿的肚兜，不是成衣铺买的，是识晴姐姐绣的对不对？”

“是，那是识晴临死之前，为你赶制出来的，她还交代我，你夏天贪图凉快，不肯穿着衣衫睡觉，所以要我给你穿上肚兜，免得你着凉。”水琳琅想起识晴对小墨儿的一片痴情，心中一片缠绵悱恻。

“识晴姐姐……她……她是怎么走的？”

“投缳……自尽……”

小墨儿怔了一怔：“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投缳自尽？”

“识晴母亲要嫁给玉老虎，玉老虎开出五百两的嫁妆，才肯娶她。所以，识晴母亲就将识晴卖给越国公做妾，识晴百般不从，所以……”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母亲。”小墨儿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要为识晴姐姐报仇！”

“你要找谁报仇啊，你就算杀了识晴母亲，又能如何？识晴再也活不过来了，反倒让她落了一个不孝的罪名！”

小墨儿抱着识晴坟墓的墓碑，失声痛哭：“娘子，在你没来潋滟山庄之前，就只有识晴姐姐才是我唯一的知心人，只有她，肯将我胡说八道的话当回事，旁人只会笑话我痴，我傻，只有她知我一心赤城。有一回，我生病了，病得很重，她用针刺出舌头的血，写了一篇《心经》，祈求满天诸佛，保佑我身体安康，她愿折寿三十年。看来，她的誓言真的应愿了，早早就死了。”

水琳琅听说，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就算换成是她，却也未必能够为小墨儿做到如此，水琳琅忽然觉得，原来识晴才是最爱小墨儿的人，也是最懂情之一字。

识晴，识情。

她对小墨儿的感情，是不求回报的，并且无怨无悔。

不停地付出，直到生命的终结。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水琳琅自问对小墨儿的感情，也不如识晴来得纯粹，因为当初她接近小墨儿的目的，就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水琳琅含泪朝着识晴的坟茔庄重地跪了下去，磕了四个响头，说道：“识晴妹妹，你放心吧，以后小墨儿就交由我来照顾了，你安心地去吧！”

又起身望着哭成泪人的小墨儿，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小墨儿，死者已矣，你要坚强，识晴不愿看到你这样的，否则她地下有知，她也会伤心的。”

小墨儿望着识晴的坟头长满青草，知道她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又看着墓碑落款的时间，去世竟已过了半年有余，而这半年以来，他却一直以为她仍在世上，总想找个机会与她亲近，却不想相见之时，竟已天人永隔。

小墨儿扑在识晴坟上，伸手一株一株地拔去坟头的青草，水琳琅急忙过去帮忙。

“小墨儿，识晴对你情深意重，你给她一个名分吧？”水琳琅心想，或者这样，小墨儿的心里会好受一些，心里的愧疚感也会减少一些。

“人都死了，要名分又有什么用，再说，识晴姐姐从来就不在乎名分的。”

水琳琅怔了一怔，这一点她又不如识晴了，她一直都很介意自己妾的身份，而识晴不过只是一个丫鬟，她竟连一个丫鬟也不如吗？

“识晴姐姐最喜欢梨花了，可是这个树林里，却没有一棵梨树。”

水琳琅忙道：“咱们明天就找人来这里种植梨树，等到明天开春，漫天的梨花雨，识晴一定会很喜欢的。”

心中又不免感叹，她怎么偏偏就喜欢梨花呢，梨花，离花，落花离枝，碾作尘泥，冥冥之中，是不是真有定数？

拔完了草，小墨儿一脸汗水，水琳琅掏出一方绣着金兰的丝帕，帮他轻轻拭去汗水，又拿了水囊喂他喝了口水。

小墨儿失魂落魄，走了两步，望着黄昏金色的阳光，从树林枝叶的缝隙钻了进来，落入他的瞳孔之中，小墨儿伸手抬向天空，似欲抓住什么，叫了一声：“识晴姐姐！”身体晃了一晃，栽倒在地。

“小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