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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邺朝推崇道教,民间也颇重风水,于商贾出身的卫家而言,堂前聚水便是财富满堂之兆。【56书屋 www.56book.cc】
是故卫家待客的前堂取名照水堂,堂前一泓清池浟湙潋滟,池上亭桥端致,晌午的光瀑倾洒下来,便似落了满池的碎金。
眼下的照水堂里,正坐着卫、宋两家的人。
宋老爷仪容峻整,端的是镇重威严。哪怕如今的宋家不比祖上荣光时,到底积代旧贵,养出了这样的气度。
隔案坐着的便是卫菽晚的父亲卫政,眼下虽担着个承事郎的散职,于威仪方面却比不得宋老爷,举止间依旧商贾作派。
只见卫政右腿叠着左腿,指间捻着碗盖,有节奏地刮着茶碗里的浮沫,发出“嚓、嚓”的声响。看似闲适从容,可眉间显露的“川”字却将他出卖了——他此刻的心里,是带着几分忐忑跟缊恼的。
世族大家间的走动,往往贴子先行,今日宋家登门前亦先派了家丁来送拜帖。帖子里虽未将来意挑明,但那跑腿儿的家丁此前领了卫家几回赏,这回便存着报恩的心思提点了两句。
卫政听得出,宋家今日来者不善。
故而眼下堂中的气氛很是冷凝,卫家没有待客的心思,宋家也斟酌着如何开口才能不伤和气。
宋夫人苏氏坐在自家老爷的下首,先前进门时原想先同卫夫人孙绿蓉寒暄两句,然而甫一对上那双寒星迸射的眼,她便有数今日两家是很难好合好散了。
这会儿苏氏一面等着自家老爷切入正题,一面不动声色的扫量起这间轩敞的大堂来。
这还是她头一回来卫家,先前一路行来已见识了府中的玉台阔阁,亭壑幽深。如今再看这照水堂,金丝为匾,香柏为柱,就连风幔屏架间露出的墙面都散着淡淡的莹辉,侈丽又雅致。
她一早便听自家老爷说过,卫家曾用上好的东珠研磨成粉涂墙,过去只道商户见识,如今亲眼见了才觉奇伟!
就算是大邺宫里最尊贵的娘娘,寝殿也不过以椒泥涂壁。
可就这,据说还是卫政加了官身后有意低调行事,传言卫家在江左吴郡的老宅照比京中更甚。
满壁珠辉耀耀,似照亮苏氏心下浓浓的不舍……
当年吴郡水患,正值国库匮竭,卫家捐银又捐粮才帮当地府衙顺利赈了灾。功绩上报后,虽则本朝没有进纳补官的先例,可圣上念及卫政的慷慨任侠,还是封了个承事郎。
一个无实职的散官,却足以叫卫家摆脱士农工商纡居末流的尴尬。【56书屋 www.56book.cc】
是故两年前卫家迁居盛京时,瞬间就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
卫家既有泼天的钱财,又有放赈济民的美名,卫老爷加了官身后更是摆脱了商贾的市侩,空有个儿子却目不能视,眼瞧着硕大的家业是要落到未来姑爷手里了。
这样的人家谁不眼热?更何况卫家在京中的根基并不深,关键时候还极好拿捏。
这条条件件便都中了苏氏的心思。
宋家虽是大邺朝的旧贵,却一连几代没出个出息儿郎了,早就吃净了老底,剩下个空壳子。如今连仆婢的月银也开始头疼,单这个月她就借故发卖了好几个。
她的两个儿子也都不是那读书的料,好在生得俊逸风流,总算还能在亲事上踅摸踅摸。
长子自有运道,四年前老太爷殂于宫宴,圣上心怀愧意,一出热孝便赐了婚——对方是靖王的嫡女云安郡主,宋家属实高攀了。
这门亲事俨然成了阖府的荣耀,也成了宋家人在外的腰杆子。
只是迎娶郡主,聘礼和方方面面的花销可不是小数目,无疑叫本就不宽裕的宋家雪上添霜。是以次子宋子忱的亲事,苏氏更愿图一些实惠。
两个儿子一个赚面子,一个赚里子,那是再好不过。
于是卫家姑娘就成了苏氏眼里的不二人选。
奈何这样千挑万选的姻家,如今却要亲自来做个了断……苏氏无声叹气,斜睇了眼右手边的宋子忱,满是怒其不争的怨忿。
被母亲眼刀子一甩,宋子忱当即敛正了坐姿,不敢再与身后的小厮眉来眼去。
此时鸦默雀静的堂间总算有人开了腔:
“卫大人、卫夫人,宋某今日携家眷登门,一来是为探望令爱,昨日雨天路滑……”
“既知路滑,令郎又何故邀晚晚去池边见面?”不等宋老爷话说完,孙绿蓉便出声打断。
宋老爷只得先赔不是:“都是犬子的错。”
平日里宋老爷说话总是底气十足,这会儿却少不得发虚。孙氏强悍,卫政那边不说话,只“嚓嚓”个没完,仿佛要将手里那杯茶刮到天荒地老。
宋老爷到底没能将心底盘旋了多时的“二来”说出口,遂给苏氏递去个眼神。
“有些话老爷不便说,就由我这个妇道人家来说吧!”
苏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虽心下不舍这门亲,但既然做了决断,就不会期期艾艾的抹不开面儿。
“菽晚如今还病着,这话原不该在这时候说,可架不住盛京城里闲磕牙的人多!昨个才出的事,今儿一早就插了翅膀似的传遍街头巷尾,还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一日功夫,我们宋家就成了全盛京的笑谈!”
苏氏紧皱的眉头和随情绪摆动的手,都彰显着她已将自己放进苦主角色里,说的尽是宋家的委屈,仿佛忘了眼下躺在病榻上的是卫家女儿。
孙绿蓉这厢听得搓火,怒气在胸口激荡!苏氏话音才落,她就将手里的茶碗往高几上猛地一镇!
昨日见死不救的账还没算呢,今日又想来诋毁她的女儿?
茶碗在碟子里跳了跳,孙绿蓉也腾地站起,劈面抢白:“你们宋家被看个笑话能掉二两银子还是二两肉?我家晚晚可是至今高热未退,仍在昏迷当中!”
孙绿蓉的反应,叫宋老爷和苏氏皆是一惊。早听闻她当初陪着卫政兴家立业,鏖战商海,不是什么绵软性子,只是没料到如此火爆,半点情面也不顾。
瞧着卫政也没有约束自家夫人的意思,宋老爷便以关切语气化解尴尬:“令千金竟病得如此重?可请了好的郎中开方子?鄙府的府医医术尚算精妙,不如也叫他过来瞧瞧?”
“不劳烦了。”孙绿蓉干凛凛的拒绝后,总算又坐回椅中。
心下想着,你们宋家都赖了下人几月饷银了,万一那府医心生不满,胡乱抓几副药把气撒到晚晚身上如何是好?
苏氏试出孙绿蓉的脾气,心知气势压人那套在这儿不起作用,只好敛了锋芒。不过有些话该说还得说,是以扲着帕子,又作出一副哀伤态:
“菽晚是我当初亲自选中的儿媳,我自是疼惜,如若能替,我情愿昨日落水的人是我……”她拿帕掖了掖眼角。
深宅钻营这些年,雷厉风行是她,能演会唱也是她。
“只是这种事哪有如若?女子贞洁大过命,偏偏救菽晚上岸的是个外男……无人知晓也就罢了,我们宋家断不会就此看轻了她,可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将此事给捅了出去……”
“如今整个盛京都在笑话我们子忱——”
“笑话子忱哥哥什么?”
苏氏的话未说完,就被少女清婉的声音截断,循声望去,竟是卫菽晚拖着长裙迤迤然进来。
被点了名的宋子忱也朝门前看去,只见卫菽晚金瓒玉珥,新妆袨服,甫一步入就将整间照亮,连那赫赫的珠壁也黯然失了颜色。
卫政惊得起身,孙绿蓉则第一时间上前亲手扶住女儿:“晚晚你醒了?可是醒了也不该出来吹风啊……”
说着又要去试她的额温。
卫菽晚阻住母亲的手,轻拍了两下安抚,表示自己无碍。
接着便将视线移回苏氏身上,清冽的眸里暗敛着锋芒:
“是笑话子忱哥哥对未婚妻子见死不救么?那我可得作证,子忱哥哥是当真不识水性,昨日他在岸边急得可是直跳脚,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喉咙都要喊哑了。”
说这话时,她甚至还有点气不忿儿。
满堂沉默,苏氏噎在当场。
这话表面是在为宋子忱开脱,但只要长脑子的就能听出分明是嘲讽。
未婚妻子落了水,堂堂七尺男儿只能站在岸边喊破喉咙急得跺脚,还稚儿一般鼻涕一把泪一把……
真是将个废物形容得惟妙惟肖。
宋子忱的脸霎时白了几度。
卫政和孙绿蓉心下倒是宽慰不少,本来这亲退也就退了,他们唯一挂心的便是晚晚对宋子忱情根深种。
如今看来,是他们多虑了。
苏氏心下气恼脸上却在强撑,神情一时有些诡异。
她自认是个看人极准的,过去看中卫菽晚虽是商户女,却闺礼淑仪样样不输名门,可今日才发现自己竟看走了眼!
这样狡狯刁滑的女子若真进了宋家门,只怕要搅得家宅难宁。
是以先前的种种不舍,此时已荡然无存,甚至窃喜落水一事叫她师出有名。若叫卫家知道退亲的真实原由是雪意怀了子忱的孩子,事情便要难看了,纳征的聘礼怕是也难索回。
卫菽晚察觉到苏氏阴恻恻的目光,压根儿未往心里去,只随母亲落了座。她顺势睇了眼对过的宋子忱,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平安无事牌上。
这便是昨日害她落水的玩意儿。
她也是上辈子后来才知,这是宋子忱口中的传家宝不假,却不是宋家的,而是苏家的。
是苏雪意给他的定情信物。
卫菽晚也曾疑心过,落水之事是否为宋子忱布的局,只可惜此事极难找到证据。
被卫菽晚盯了多时,宋子忱只觉周身石化了般,一动也不敢动。还是侍立在侧的小厮轻戳了一把,他才醒转过来,强自镇定地朝卫菽晚颔了颔首。
卫菽晚却将目线一挑,掠过他,顺着那只多事的手径直移到小厮身上,不禁面露微愕……
她是当真没料到,这二人竟不要脸至此,连来退个亲都形影不离。
是了,宋子忱身边那个头戴幞帽眉目隽秀的小厮,正是女扮男装的苏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