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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转眼之间,风和日暖,已是来年早春。【必去阁 www.bequge.live】
“这是……”
南书房中,崇祯手持一本奏折,看向对面的王承恩。
“回皇上,近日有些耳闻之事,奴婢觉得不可不告知皇上,因此也写了份折子,请皇上过目。”
“嗯……”崇祯略一沉吟,点点头,将王承恩的折子放在一旁。王承恩弓身一拜,便退出了房间。临转身前,一道目光越过龙案,在夕照脸颊边一闪而过。
这折子,这眼神……难道是王公公有所行动了?!
站在旁边的夕照心里一惊,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如今自己能被抓到的把柄,大概只有两件事——收过周延儒的贿赂,以及假太监的身份。假太监的身份自己一直隐藏的很好,过去与人同住都未有暴露的迹象,如今独居一室,便更不会有人发觉了,而唯一知道这件事的鬼伯,也是断不会出卖自己的。那么剩下的,就是贿赂这事了。尽管已经决定不再受制于钱财恩惠,但做过的事终究无法抹去。若是王承恩真拿这一劣迹参自己一本,那要如何与皇上解释?说受贿是为了给皇上置衣?不不,皇上聪明绝顶,岂是用这种借口就能蒙混过去的。可除此之外又有何借口可想呢?若是折子中没有证据,不如就死不承认吧,或许好歹倒能过了这一关……
正在胡思乱想着,夕照忽然瞥见崇祯合上手中的奏折,伸手拿了王承恩那一本。【53言情 www.53yq.com】夕照心脏瞬间抽紧,一口气屏在胸中,只见崇祯将折子翻开,摊在桌上,夕照向前微微挪动半步,眼睛紧紧盯着那封奏折,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生怕看漏了一个字。周延儒……贪污受贿……玩弄权术……结党营私……夕照通篇看了几遍,也没有找到内臣、宦官或是张德秀这样的字眼。
是自己多虑了?夕照松了口气,这才发现额头上早已渗满了汗珠。躲过一劫自是开心,但夕照心中的疑惑却反而慢慢膨胀起来,难以释怀。既是要对付我,却一直按兵不动,好容易上个折子,却仍是一言不提,王公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那么一瞬间,夕照隐约觉得,事情似乎要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
二
今年的春季与往年一样,照例在文华殿行经筵之礼。而今日讲学完毕,崇祯却依然端坐于上位,并未立刻离开。皇上不走,群臣也无一人敢动,一丝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大殿之中。看这架势,怕是没什么好事。大小官员们低着眉顺着眼,一边暗自预感猜测,一边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皇上的指示。
“都察院御史王志道可在?”半晌,崇祯终于开口了,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空,显得威严而遥不可及。
“臣在。”只见后方一人出列,躬身行礼后,立于殿中央。
“前日你呈上来的折子朕看过了。你似乎对朕重用内臣有所不满?”
“微臣不敢。”王志道又一欠身,低下头说,“只是近期种种事端,令臣联想起当年刘瑾魏忠贤之祸,日夜寝食难安,实在不吐不快。昔太祖有诫,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武宗时正值平安盛世,刘瑾之祸尚且遗害无穷;如今内忧外患交加,实不可再开内臣轻议朝政之端,万一前事重演,后果不堪设想啊。”
“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崇祯眉心一蹙,似在叹息,“如你所说,国家现今正值忧患之中。朕继位多年,与卿等众臣倾全力仍不足以平乱治国,内臣之力虽微,若能用得其所,也未尝是坏事。”
“皇上说的是,若能用得其所,自是有益,而如今内臣谈吐行事却有步前代后尘之端倪,皇上也不可不防啊。”王志道话说的谨慎,但言语中却并不让步。
崇祯眼睛一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你所言端倪,可是说承恩上疏弹劾周卿之事?”
“皇上明鉴。首辅大人乃群臣之表率,朝廷之砥柱,如今被内臣所参,朝廷上下皆人心惶惶,为朝纲法纪,也为大明前途所担忧。”王志道略略停顿,眼珠一转,接着说道,“王公公服侍皇上多年,一向遵守法度,并非有意逾矩之人。如今却上疏弹劾辅臣,想必应是事出有因,还请皇上明察。”
“事出有因……”崇祯沉默片刻,嘴角忽然挑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是何原因,你不妨说来听听。”
王志道一直低着头,并未察觉皇上的表情,于是便不加掩饰的说道:“臣以为王公公此举必是有人指使,且臣最近风闻,次辅温大人曾与王公公有过几次会面……”
“所以呢?”崇祯仍是笑,这笑却不知为何,隐隐透着一丝寒意。
“所以……臣以为……”王志道也不是愚人,话说至此,想是也察觉出了皇上态度的异样,他压低身子,心虚的咽了咽口水,言语中也开始犹豫起来,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志道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不仅崇祯明白,座下群臣看到这里,也是各自心知肚明。见上面王志道渐渐失了气势,有人心中暗喜,有人心中一凉,有人则在心里噼噼啪啪飞快的打起了小算盘,比如坐在一边的周延儒。这厢本是算计着让王志道代自己上疏,以内臣干政为幌子反手一击,将温体仁和王承恩扯在一处,告上一状,也为自己日渐动摇的首辅位子扳回一成。而如今眼见这苗头越来越不对,周延儒脑筋一转,连忙站起身来,朝皇上一拜。
“王大人毕竟只是猜测,并无意中伤他人。”周延儒偷偷看了眼皇上,干咳了一声,“臣辅政无方,未能为群臣做出表率,以致多方惹疑,弹劾频发,此乃臣之罪过,还请皇上责罚。”
“责罚不必了。今后需谨慎行事,勿要再做使人生疑之事。”崇祯见周延儒出来圆场,也便不想多说,敛了神情,起身展平衣襟,准备离去。临走,却又停了脚步,开口道:“内臣之事,朕自有分寸,众卿无需多言。”说罢,便被宫女太监簇拥着,浩浩荡荡离开了文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