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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皇上不在宫里,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的工作便少了大半。【56书屋 www.56book.cc】不需再依奏折的重要程度选择是否给皇上亲自过目,也不需日日摘出紧要政事向皇上口头禀报,只消将奏折分发给司礼监各监官,让他们按照每本折子上贴着的、已由内阁拟好的票旨,依样代皇上批红即可。若真有大事,且帮皇上记上,剩下的时间便是喝喝茶,逗逗鸟,倒也清闲自在。
“哎李公公。”往内阁送折子的路上,周喜凑到李全旁边,小声说道,“您说这王公公也怪啊。小人一直觉得,在这宫里头的宦官里,咱们王公公是这个。”周喜一撇嘴,竖了竖大拇指,随后又是一脸疑惑,“可您看这皇上出宫,倒没带着王公公,偏就带了张德秀那小子。这厢王公公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整天乐呵乐呵的,过得挺滋润。您说……这事怎么个路数?”周喜顿了顿,又凑近了一些,“……难道张德秀比王公公还大?”
“哎哎,瞎说什么呀。”李全瞥了周喜一眼,拿话堵了周喜的嘴,“进宫这么些年了,这么点事你还没闹明白啊。”
“明白什么?”周喜一头雾水,忙道,“还请公公指点。”
“哎,”李全摇摇头,耐心说道,“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这张德秀,还有梁颐,跟咱走的就不是一条路。【必去阁 www.bequge.live】他们每日照顾皇上起居,没人比他们离皇上还近了,这点咱们司礼监中人任谁也比不了。但他们手再怎么长,也有够不着的地方,懂吗?”
“哦……”周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们能做的,顶多就是在皇上耳边吹吹风,但王公公手里的东西,可是实打实的。”李全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继续说道,“也就是当今皇上英明,事必躬亲,咱王公公呢也没那么大野心,但凡是皇上昏庸点,司礼监大太监想在朝政上搬弄搬弄是非,那简直易如反掌。当年那魏公公就是例子。至于那张德秀,没事别惹他,不过也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小的就是奇怪,有阵子王公公一提起张德秀,那牙根恨不得都咬断了,如今眼见着张德秀越来越得宠,王公公怎么反倒不恨他了?”
“嫉妒之心谁没有啊。”李全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压着声音道,“不过咱王公公是明白人,平时大概看不出,其实王公公心里头看得最重的,还是皇上,那时候跟张德秀作对,也就是逞一时之气而已,没什么大事。”李全说着,又看了看周围,“好了,这些话也就在这说,说完你就当阵风,挥挥散了了事,听见了吗。”
“啊、是。”周喜乖巧的一低头,“小人知道了。”
二
“大人今日如此穿戴,可是有客来访?”温府内房中,青衣门客王丛推门进屋,只见温体仁正在房中更衣。
“不错。你可听说过常州郑鄤?”温体仁展着手臂,任婢女为他系带正冠。
“略有耳闻。”王丛微微点头道,“早年此人因弹劾魏公公而被贬为庶民,一直未得起用,不过在常州一带倒颇有几分威望。”
婢女为温体仁穿戴整齐,便倒退着出了房间。温体仁用手拉了拉前襟,又掸了掸袍袖。“嗯……年纪轻轻,倒还知道不少人物。”须发花白的首辅微微一笑,“今日便是他来。”
“哦?”王丛一挑眼,“他来找大人作甚?”
“作甚?”温体仁眼角皱纹微微一聚,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无非就是想来求个前途,还能作甚。只是次辅钱大人推荐,不得不见而已。”说着,便踱着步子,向书房走去。年轻的门客跟在温体仁身后,一边絮絮说道:
“晚生听说,这郑鄤在常州一带不但素有威望,且家世显赫,家底颇丰,当地生员考举,竟还要登门求他举荐。虽说是获罪被贬,但这日子过得是既不落魄,也不潦倒。如此这般尚还留恋京城官场,看来此人还真是不甘寂寞。”王丛摇摇头,啧啧感叹,“不过大人当真要为他引荐吗?也有传说此人素与文震孟交好,再加上那与魏党硬碰硬的行径,这二人……怕是一路货色啊。”
“是不是一路货色,待会一探便知。”温体仁说着,嘴角挑起一抹阴冷的笑。
正在此时,一家丁匆匆进门,手里捧着一封书信。
“大人,吴宗达吴大人有书信送到。”
“哦?”温体仁接过信,看着信封上的字款皱了皱眉。
“吴大人的书信?”王丛一愣,“吴大人与温大人日日内阁相见,为何还要写书信?”
“你可知……吴宗达是谁?”温体仁用手指捻着信封,低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吴大人,这如何不知。”王丛一笑。
“哼。”温体仁冷笑了一声,“他是郑鄤的族舅。”
“族舅?”
“继钱士升之后又是吴宗达吗……这是逼我不得不给这郑鄤谋来个前途啊。”温体仁说着,撑开信封,取出封中薄纸抖开,打眼草草扫看一遍后,却是神色一展,莫名奇妙的笑了起来。
“大人何故发笑?”王丛不明就里,眨眨眼道。
“你自己看吧。”温体仁将书信递给一脸疑惑的门客,自己背着手,又悠悠然踱开步子,转身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