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各自所需

院中有树。【56书屋 www.56book.cc】

树上有鸟。

树旁有花。

她立在花鸟之间，便站成了一幅工笔画。

莫非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心跳得极是剧烈。

“纪……纪姑娘……”他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那超出常人许多的灵念宫，此时仿佛只是一个重担，压得他脑子转不过弯来。

于是变成了拙嘴笨腮的人。

穿着一身带镂空绣花边衣裙的纪雪儿看着莫非那副模样，笑了。

“都是老朋友了，见面还会不好意思？”她问。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莫非支吾着说，“还……还专门指名见我。”

“我怕别人不能明白。”纪雪儿说。

“啊？”这话反令莫非不能明白。

“我知道你其实是常乐身边最聪明的朋友。”纪雪儿说，“所以有些话，我只想和你一个人说。”

“哦。”莫非心里一阵激动欣喜，却有些手足无措。

应该说什么来着？

对，说她的婚事！绝不能让她跳入火坑，嫁给那样的人！

他抬头看着纪雪儿，话在嘴边，却不知如何说。

“家父早便知道你们来了，也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他知道，秦士志自然也知道。”纪雪儿说，“我的那桩婚事，早在黄焰大比的时候便已经在张罗了。我对这件事，没有异议。”

“可是……”莫非先是怔住，然后忍不住激动地说：“你……你喜欢的其实是我大哥啊！”

纪雪儿笑笑：“你果然看出来了……是的，我确实喜欢过他，不过那只是少女情怀而已。人总有少不更事的时候，长大之后，许多想法便会变。我已经变了。”

“不，不是这样的……”莫非摇头。

“莫非，你是聪明人，当能明白。”纪雪儿说，“十六殿下必是未来的夏帝，我若嫁给他，便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大夏皇后。这是怎样的光荣，怎样的机会？我的整个家族都会因此而被载入史册，被后世铭记。这是我的机会，亦是我家族的机会，我们绝不会错过。”

“不……”莫非仍在摇头。

他无法接受纪雪儿的这番话。

“我知道常乐与秦士志之间的关系。”纪雪儿说，“也知道他现在有蒋武神做后盾，打算与秦士志全力一搏，所以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才来劝你们一句——别斗了。国家大事，并非你们几个年轻人可以左右，就算有了蒋武神，也影响不了大夏朝局。【56书屋 www.56book.cc】一切皆是定数，你们还是修炼好自身吧。我不想看到将来有一日，你们与我的夫君为敌，我却要助他对付你们。”

说罢，她飘然一礼：“言尽于此，你当能懂。请转告并劝告常乐，以及其他人。告辞。”

她缓步而去，留给莫非一个美丽的背影。

“不，不是！”莫非摇头，然后突然大吼：“纪雪儿！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你绝不是这样贪图权势的人！你是怕我们真的不敌秦士志，会陷入危难，所以你便舍身于虎狼，为的是得到那个地位，将来有一日好能保护我们，保护大哥！”

纪雪儿缓步向前，没有停留。

“回答我！”莫非叫道。

纪雪儿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用极度冰冷的目光看着莫非。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与轻蔑。

“你不要太天真吧。”她冷笑着说。“秦相掌握天下大势，陛下也已经私下表露出了传位于十六殿下的意思。人力不能胜天，我奉劝你们识些好歹。昔日情分，今日已毕，请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不要自作多情——尤其是你！我便是曾喜欢过常乐，也从不曾喜欢过你，你何苦在这里装什么好人，替我着想？你所想的，却又不是我想要的！”

然后便离开了。

莫非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似被万雷轰击过后的荒野。

他坐了下来，半晌后嚎啕大哭。

常乐回来了，刚近院，便听到了哭声。他惊讶地赶过去，发现蒋里等人正站在院门外。

“怎么了？小莫哭什么？”他问。

“纪雪儿来过。”蒋里说。

常乐怔住。

“她点名要找小莫，也不知说了什么，她走后莫非就一直在那里哭。”梅欣儿说。

“哭得好可怜。”小草眼圈也被莫非哭红了。

纪雪儿竟然来过？

常乐疾步进入院中，莫非见了他，哭得更厉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哥，要想办法啊！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去见她，你跟她说你喜欢她，要娶她，她一定就会回心转意，就不会嫁给那个混账皇子了……”

“这都是什么话？”常乐愕然。

劝了半天，莫非才止了哭声，将纪雪儿的话学了一遍，然后说：“她就算一时被利益蒙了心，但只要你……”

“小莫！”常乐厉声说，“你这算是什么？我对纪姑娘确实有敬重之情，也不愿她跳入火坑，但总不能因此便去说要娶她吧？你让我娶她，你小嫂子呢？”

莫非一时怔住。

院外，小草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终也没明白常乐这一句话的深意是什么。

梅欣儿却是身子一颤。

相识至今，她虽然知道自己一直输给小草，但常乐并没有明白说过，便终不算是彻底的失败。

但此时，常乐的话已然说明一切。

他早将小草看做了自己的伴侣，看做可相伴一生的人。

至于其他，便是纪雪儿这样的才女，亦只是朋友。

她有些绝望，有些伤心。

又有些意料之中的苦涩。

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梅欣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笑。

院中，莫非止了哭声，和常乐一起坐在一旁的石上。

“你觉得，她是真的想要当皇后？”常乐问。

莫非摇头：“我看不透。什么事，我只要想看透便能看透，可这一件，我偏看不透。”

“因为你喜欢她。”常乐说。

莫非身子一颤，却没有反驳。

“你知道她喜欢我，所以你便想让我也喜欢她。”常乐说，“你这不止是喜欢，而是爱。你受她，就一心想着让她好，看不得她受委屈，是不是？”

莫非低下头，不说话。

“那你为何不会阻止她，不去追求她？”常乐问。“你是不是男人？是，便应该勇敢追求所爱。”

“可是我……”莫非摇头。

“没追过怎么知道？”常乐反问。“她今日来此不找别人，只找你，说明了什么？你在他心中，终与别人不同。”

莫非很认真地开始想。

常乐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起身离开。

“去安慰安慰他吧。”他对伙们们说，然后找到了贾峦河。

“不必安排了。”他说，“她的意思，我已经知道。”

贾峦河点了点头：“其实她若不点头，便是其父纪青也无法强求。”

常乐一时沉默。

许久后说：“也许小莫想的是对的。”

“怎样？”贾峦河问。

“他说她也许是想保护我们。”常乐说。

贾峦河一时怔怔，沉默了好久。

“可这一切，只是猜测。”他说。

“大人放手去做吧。”常乐说。

两人默然无语。

第二日，朝堂上，贾峦河带领着一众清流，就此事与相党展开激辩。

秦士志虽然早写好了圣旨，但官场交易，不能用强，暗里是战，明里是争。

战可无规矩，但争，总要有个争的礼数。

清流一众的借口，是十六殿下已然有了一位正妃，十数位偏妃，若再娶，怕好色之名要被天下人诟病。而且夏帝病中，十六殿下忙着娶妃，怕天下人骂他不孝。

处处说是为十六殿下着想，相党一众人有心发作，却无力着手。

倒是秦士志张口便是好理由：“陛下病中，国运随之衰微，正当以大喜事冲之，以增国运。如此，国运反照陛下，陛下龙体亦可有所恢复，于国，于陛下，皆有大利，哪个敢胡言乱语，编排殿下的不是？”

“若说冲喜，仅靠十六殿下，自是力有不逮。”贾峦河亦开了口。“至喜不过自身之喜。若能为陛下再添一位皇妃，才是真正冲喜。”

相党一众愕然，几个马前卒急忙来拭探，清流一派，则立时推出了凌玄华之母。

凌玄华先前默默无闻，但自穆国之行后，声名鹊起，已然成了大夏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此时欠缺的，也只是一个地位而已。

秦士志当然知道贾峦河的意思，但两人开了一次口后，便不再说话，任由自己一方的大臣你来我往地争来辩去。

她本便已是贵人，加封为妃，是她自家之喜，与陛下何干？

如此说来，十六殿下娶妃便更与陛下无关了！

如此种种，一辩，便是大半日。

两人各踞一方，彼此对视，轻咳一声，于是，群臣皆寂。

“贾大人的想法，倒是奇特。”秦士志说，“不过，倒也有几分道理。”

“双喜临门，方是大喜。”贾峦河应了一句。

半日的争辩，便由二人两句话而宣告结束。

接着，便是议定时间。

似乎，各取所需，便可偃旗息鼓，止了争战。

但贾峦河又说了一句：“喜亦分先后。自古先长后幼，长子未婚，次子便算有了佳偶，亦要等待。国相当不会逆礼而行，让十六殿下纳妃之事，先于陛下添妃之事而行吧？”

秦士志面色一变。

相党诸人有心争论，但却一时语塞。

因为天大的道理，也大不过皇家伦常。

贾峦河面带笑容，转过身去。

数日后，夏帝下旨，册封凌玄华之母杨蓉蓉为庄淑妃。

但此事，只是一道旨意降下，再无其他。杨蓉蓉所居之地不变，只是身份变化。

自有清流一众，替其诏告天下。

其后，十六皇子的婚事，却轰轰烈烈，热闹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