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只剩下破碎

曾经热闹的街道此刻更加喧嚣，然而这份喧嚣传达的信息不是对骂与平凡，而是哭喊和悲痛，等塞丽娅匆忙赶回来时，就看到街道入口流淌着大股黑红的污水，散发淡淡血腥味，焦黑的楼房还冒着缕缕白烟，十来具尸体随意堆在一旁，看衣着不是平民，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不少人都是身披不同花纹轻铠的贵族私兵。【56书屋 www.56book.cc】

看到一名小女孩想冲进街道，一名私兵横移一步将她挡下。

“无关人员滚开！”

对方动作太快，塞丽娅差点撞了上去，听到他语气中的冰冷和不耐，她忍不住大喊：“我也是黑水街的居民，让我进去！”

“谁知道你是不是趁乱进去的窃贼，现在黑水街已经被各位贵族老爷掌控了，无关人员禁入！”

“求求您了，让我回家看一眼了，我母亲还在里面，就看一眼，求您了！”

塞丽娅急得眼眶通红，但对方如同一堵高墙稳稳站在那里，微微拔出的长剑泛着寒光，青铜级的实力也非她能对抗，而不远处已经绑了好些平民，数名私兵正在摸索找出他们的钱袋子然后收进自己腰间——当然，他们对外会说绑住的人是想趁乱行窃的小偷。

突然，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匆匆从黑水街跑出来，满面红光和油腻的肚子都表示他吃得很不错。

男人先是对拦住塞丽娅的私兵鞠了一躬，然后谄媚低声请求道：“大人，她确实是我们街道的孩子，您看……”

说着，不着痕迹送上几枚银币。

瞥了眼手中的银币，私兵才将手从剑柄上放下，让开半个身位，塞丽娅连忙鞠了一躬，然后快速跑到男人旁边，只觉得鼻子堵堵的。

“凯尔叔叔，我先回家看看，过后再好好感谢您！”

凯尔本想阻拦她，但不知为何，认知中柔弱的少女跑步速度比街上的野孩子还快，微胖的他根本追不上。

“这孩子，真是的！”

咬咬牙，凯尔还是追了上去，他给出好几枚银币可不是为了做善事啊！

一路上，塞丽娅看到了许多触目惊心的场景，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满是腥臭的红色，大片房屋被烧焦倒塌，不少无人收拾的残肢断体散落。

卖零食的海亚阿姨双眼无神跪在倒塌的房子前，浑身衣服凌乱，她两个半大的孩子趴在地上血肉翻卷的丈夫身上哇哇大哭。

磨坊工人辛文叔叔抱着胸膛被捅穿的儿子满脸痛苦，他常说他儿子将来将会是最快最好的磨坊工人。【56书屋 www.56book.cc】

年近五十岁的老鞋匠无儿无女，脑袋被硬生生按进生前最喜欢的扎皮改锥里也没人收尸。

总是吹嘘自己儿子屁股大的达肯叔叔一家人散落在摊位各处，几名私兵正从他家里出来，手中拿着叮当作响的钱袋。

“还藏了不少好东西。”

“幸好都死了，这些就归我们了。”

“去下一家看看。”

轻快的低笑将塞丽娅的心神拉回来，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多出两条泪痕，心跳快得可怕，脑袋也晕乎乎的。

使劲晃晃脑袋，塞丽娅不断默念“没事的没事的……”，一边踉跄跑向自己家。

走过有些弧度的街道，在达肯家的对面，倒塌的花店出现，而后三条一动不动的腿映入她眼帘，一双有些粗壮，另一条则比较干瘦，十分熟悉。

——她怎么会不熟悉呢。

瞳孔猛然扩大，塞丽娅只觉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脚下不知道怎么走过去的，直到看到被斜斜劈成两半的男人以及脸容塌陷进去的女人才无力坐到地上。

“母亲……父亲……为什么……”

此时，凯尔才匆匆跑来，看到跪在两具尸体旁的塞丽娅，眼中有些不忍，喘口气抹了把汗，才上前拍拍她肩膀，咬牙切齿道：

“都怪那群可恶的盗贼！小塞丽娅，他们死了，悲伤也没有用。”

听到凯尔说出他们死了，塞丽娅浑身一颤，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大颗大颗流出。

“呜呜——”

“为什么会这样……呜呜……明明早上才好好告别过……呜呜……”

“神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一家！呜呜——”

凯尔微微摇头，替塞丽娅合上夫妻俩的双眼，“你母亲运气算好了，没被玷污就死了，现在还是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办吧，你还要上学，店里没人经营，你会饿死的，不如这样吧，你来我家住，可以继续自己的学业。”

事到如今，凯尔才露出自己的目的，塞丽娅可是黑水街最漂亮的女孩子，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要刷好感了。

“抱歉，凯尔叔叔，我现在只想静静。”

少女啜泣的声音一抽一抽的，眼泪与地上的血迹融为一体，干净的麻衣浸透灭火而残留的污水变得肮脏，似乎在告诉她，即使你亲和光明，即使你天赋高人一等，即使你得到过贵人帮忙，但你终将回到泥潭，与高高在上的命运无缘！

“小塞丽娅，听话，只有我才能帮助你活下去……”

“凯尔叔叔！”

少女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凯尔才恋恋不舍后退离开，还是先不刺激她了，反正没了夫妻俩，他以后的机会多着。

塞丽娅蠕动膝盖靠近父亲几分，掰开他骨折的右手，那里紧紧握着一柄扭曲的铁勺，上面还插着半颗破碎的眼球，一道巨大的伤口从他左肩斜斜延伸到右腰，几乎把身体劈开，可以清晰看到破碎的内脏和断裂的骨骼。

她仿佛看到残疾的父亲神色狰狞与敌人拼搏的情景，可惜再怎么拼搏，实力上的差距依旧无法抹平。

“父亲，我知道的，你残疾后一直认为自己没用，但你知道吗，女儿很喜欢你讲的冒险故事，喜欢你年轻的意气风范，现在，你终于永远成为英雄了，我心目中的英雄。”

塞丽娅使劲吸了吸鼻子，爬到母亲身边，那张有些发福的脸容其实挺好看的，小时候也和她一样，是黑水街最漂亮的女孩，母亲常说，她就是喜欢年轻父亲的爽朗帅气才选择嫁给他，后来父亲残疾了她也没选择改嫁，这大抵就是爱情吧。

只是，那张漂亮的脸被人重重一拳砸碎了头骨，牙齿掉落大半，鼻梁也了塌陷进去，变得丑陋无比。

“母亲，你不是说想看着女儿变成最厉害的大魔法师吗，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再看看女儿呢？我就在这里，你就看看吧！”

塞丽娅颤抖着手轻轻抚摸尤娜血迹斑斑的脸颊，泪水却将眼前糊成模糊，快速抹了把眼泪，她使劲睁大眼睛，似乎要母亲最后的模样牢牢记在脑中。

“母亲，明明我已经得到了店长姐姐的恩赐，为什么你们不能多等一下呢，等我变强，然后一家人就能住进治安更好的富人区，现在只剩下女儿一人，怎么办呢……”

“喂！你是这家的孩子吧！”

倨傲的声音让塞丽娅转过头，一名提着鲜血淋漓长剑的贵族私兵满脸不爽看着她，“既然还有人活着，那就赶紧把清洗费交一下！”

塞丽娅看看倒塌的花店，无助地摇摇头：“我没有钱。”

“谁管你！三枚银币一个子也不能少！”

“三枚银币也太多了吧！”

塞丽娅极度悲恸的内心也无法遏制愤怒的出现，“我们一个星期才赚十枚银币！”

私兵一甩长剑，血迹洒落，脸色迅速转冷：“不交是吧，按照律法，忤逆贵族的平民将被贬为奴隶。”

塞丽娅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确实有这条律法，但那是在严重冒犯贵族后才会被贬为奴隶！

“我家的钱都被强盗们抢走了，你们不是杀死他们了吗？”

“哼！剿灭强盗的获得当然归大人们所有，但我们出那么大力，你们这些贱民不应该犒劳一下吗！”

“这，这……”

凯尔躲在不远还没倒塌的房子边看着不知所措的塞丽娅，眼中露出得逞的神色，私兵当然不是他叫来的，哪怕他负责管理这条街道也没那个胆量敢使唤贵族私兵，不过他对私兵的行事作风太了解了，死光人的家庭就搜刮干净，没死光就用清洁费的理由强制收取银币。

贵族老爷们？私兵搜刮的大部分钱财都会上交，贵族们有了甜头才不会管呢！反正按照律法，贵族们出兵剿灭冒犯的强盗冒险者，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务。

只要小塞丽娅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就能上前利诱威胁，到时候她还不得乖乖认命！

塞丽娅确实没钱，甚至拿不出一枚铜币，眼看私兵的眼神从冰冷转为贪婪，她一咬牙大声喊道：“我可是奥法学院的学生，你就不怕报复吗！”

虽然奥法学院给她的感觉并不友好，但如今能为她提供庇护的也只有名誉银月城的奥法学院了。

一团欲飘欲散的光团出现在塞丽娅手中，那是她拼尽全力才凝聚的光明魔力，没有吟唱，连魔法都远远算不上。

私兵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不满唾了一句才转身离开，奥法学院不会追究校外的事，但保不准她在里面有关系好的朋友，到时候随便一个贵族学生就能让他把今天所得一切吐出来，三枚银币而已，大不了找下一家。

私兵离开了，塞丽娅才疲软坐回地上，内心的悲愤和无力渐渐转成强烈的仇恨。

一想到阴阳怪气的学院护卫和咄咄逼人的贵族私兵，塞丽娅拳头就不由握得更紧了，指甲深深扎进血肉里也恍若不觉。

如果不是贵族们的粗心，自己一家又怎么会变成这样，想要实力，她一定要砍下所有贵族的脑袋，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上，他们的尸体让鹰隼叼啄，他们的财产全部收缴，只要世界上没有贵族，那大家一定能生活得快快乐乐。

只要有实力……店长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