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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州府府衙与青山县县衙俱在邢州城。【53言情 www.53yq.com】
所谓官官相护,利害相连,这知府谢廉与知县刘直本应亲近,实际的关系却有些微妙。
因为在大云朝做官是要讲出身的。
二人是同年进士,刘知县官运略差,文章学识也稍逊一筹。这一层谢知府胜。
刘知县出自孔府门下,正经云馆出身,谢知府虽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却只是泥馆出身。这一层刘知县胜。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可要说到云馆泥馆,真如云泥之别。
炎朝国祚两百年,到末期官员腐败,边患不断,修者门派大肆扩张,内忧外患之下,炎朝最终被云朝取代。
大云朝立国二十四年,到如今有龙德、天正、太平三帝。
当年云州总兵龙霸,得到边军拥戴,玄门支持,逼迫炎朝后主风椿寿退位,登基称帝,年号龙德,龙德帝在位期间,为安抚天下,不曾诛杀前朝旧臣,只是大封勋臣,以作制衡。
龙德帝有六子一女,依次为太子龙瑭,智王龙玟,信王龙瑭,仁王龙瑛,勇王龙琥,严王龙璧,朝月公主龙钰。
龙德十三年,太子龙璋薨,皇帝龙霸崩,智王龙玟、信王龙瑭、仁王龙瑛、勇王龙琥、严王龙璧五王争位。
最终勇王龙琥薨,智王龙玟即位,是为天正帝,信王龙瑭获封亲王,仁王龙瑛、严王龙璧被逐。
天正帝即位后,扶持皇室宗亲,打压文官,诛灭勋臣,还将削权大棒挥至地方,大有破而后立之意。
天正元年,内阁学士沈龟年上书皇帝,历数仁王、严王十大罪状,请皇帝下旨诛杀。
天正帝先将仁王、严王贬为庶民。后治沈龟年离间宗亲之罪,贬为邢州知府,次年将其全家下狱,召谢廉出任邢州知府,审理此案。
那时候谢廉还在江东老家隐居,他辞官不受,奈何皇帝连下三道圣旨,这才走马上任,审理沈龟年之案,最终将其满门抄斩。
此案本是皇帝授意,谢廉不过是走个过场,奈何沈龟年是云馆出身,此案过后,云馆出身的朝廷官员对谢廉大肆攻讦,谢廉不得已,又辞官而去,回到江东老家,还是去了上山隐居,次年生下儿子谢仲。【53言情 www.53yq.com】
天正三年,天正帝崩,仁王龙瑛在严王龙璧的辅佐下,借儒佛道三门的力量,回京即位,是为太平帝,严王龙璧封亲王,为表龙璧辅佐之功,太平帝命人将皇宫的八角宫灯改为圆形宫灯,所以世人又称此次太平夺位为易灯之变。
易灯之变时,虞夫子师徒立首功。
虞夫子历经炎灭云兴,五王争位,易灯之变,侍奉两朝四帝,太师地位岿然不动,是以谢廉也相安无事。
太平帝是借儒佛道三门夺得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即位前后诛杀了大量宗亲、勋臣,以致于后来,在朝堂无力震慑文官,在民间无力限制三门,甚是尴尬。
三门之中,儒门最大,儒门之中,孔孟二府为尊。
天下读书人,半数出自孔孟门下。朝廷官员,七成出自孔孟书院,是为云党。
是以儒门弟子,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庙堂,只要沾了个云馆出身,必然是春风得意。
这也致使官员贪腐比前朝更甚,佛道二门则大肆建庙立观,侵占土地,搜刮财物,比之官宦乡绅犹有过之。
太平四年冬,谢廉妻子病亡,父子二人悲痛欲绝。
这时候朝廷打压云党的文官,急召谢廉入京赴任吏部尚书。
谢廉无奈入京,自然成了云党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只能抱上太师虞达这棵大树,这才勉强自保。
太平六年,谢廉被贬邢州知府。
太平七年,虞夫子告老回乡。
自此朝廷官员中彻底失去制衡云党的力量,儒佛道三门在朝在野更加肆无忌惮。
谢廉对三门一直看不惯,不过他为官异常谨慎。沈龟年之事,尚且历历在目。如今虞夫子又致仕归乡,他更是日夜不安。
好在虞夫子曾为皇上和严亲王的老师,又有爵位在身,虽身在江湖,尚有威信留在庙堂。
所以,昨日颜枢所言之事,还得用心去办。
卯时,谢廉派了府衙捕头张敬远上街,查探洪仁书院动向。
辰时,谢廉拨了差役拿着牒票去请刘知县。
巳时,刘知县到了。
二人见礼,到后堂饮茶。
谢廉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刘知县近来忙些什么公务?”
刘直也放下茶杯,恭恭敬敬道:“六房书吏尽心,一干事务都还妥当。”
谢廉听了微微一笑,又问:“不知刑名之事,可有什么案件?”
刘直道:“到了年终,有些追粮讨债、打架斗殴之事,也有一些饥寒致死之事,还有些偷盗之事,都是贫贱刁民害的小案。”
谢廉听了点头不语,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才道:“令郎在洪仁书院读书,功课如何?”
刘直笑道:“承蒙谢大人关爱,还算用功。”
谢廉话锋一转,突然说道:“近日有个案子告到我这里,请刘知县参详参详。”
刘直忙收了笑容,严肃道:“谢大人请说,下官洗耳恭听。”
谢廉道:“城南有家酒楼,名叫长乐堂。外堂售卖酒菜,内堂却是个赌场。今年秋天,有个农户去长乐堂赌钱,输光了家资,抵押了房屋田地,那农户不服,认定庄家捣鬼,于是去长乐堂闹事,引那坐庄牌倌出手打他,农户趁机扯了牌倌的衣裳,掉落出骰子和骨牌。牌倌见事情败露,同店内打手一起下狠手打死了农户。农户老婆去讨说法,赌场不认账。农户老婆便说要去告官,赌场管事说,我长乐堂上有衙门罩着,下有门派护着,你有种去告,那知县老爷的公子与我东家的公子还是同窗,不信你能告赢。于是那农户妻子就去县衙告,结果,你刘知县治了她丈夫寻衅斗殴之罪,将那农户妻子打了一顿板子赶了出去,于是那妇人又告来府衙。请问刘知县,有没有这回事?”
刘直听了,早有计较,解释道:“是有这回事,不过此案已经查明审结。确实是那农户无端寻衅,不涉什么欺诈,且那农户当日无事,回家几日后不知怎么才死的,还有那长乐堂,原是金刚门开的,背后其实是佛门…”
谢廉摆手,让他不要再说,只看着他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长乐堂堂主的儿子,和你家公子,是不是同窗?”
刘直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在下不知。”
谢廉又端起茶杯道:“若不是的话,这案子府衙就接了,若是的话,还发回县里。刘知县好好想一想。”说罢自顾饮茶。
刘直愣了一下,便道:“下官记起来了,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谢廉将茶杯放下,语气干脆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将此案发回县里。”
刘直松了口气,赔笑道:“谢大人放心,此案到了县里,我必定秉公执法,绝不徇私。”
这时,谢廉才说道:“还有一事,我儿也有个同窗,他家里好像是青山县石头村的猎户,刘知县认得不。”
刘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他脑子活络,当即回道:“本来不认得,不过昨日有人报官说那石头村里来了狼妖,我便让朱捕头去了一趟。回来后说起那猎户来,朱捕头盘问查访的明白,他一家向来老实本分,遵纪守法。”
谢廉问道:“这么说他家没有什么违法违禁之事?”
刘直肯定到:“绝对没有。”
谢廉一脸苦涩道:“那就好,我还怕他惹了官司,也把我的名号也喊出来,你说说咱们当官的多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沾惹一身腥臊,被老百姓私下骂成贪官恶吏。”
刘直道:“是是是,好官难当呀!”
谢廉起身道:“也没别的事,刘知县辛苦,回衙门去吧!”
刘直连忙起身行礼道:“下官告辞。”
刘直说罢出了府衙,上了轿子,抹了头上冷汗,自回县衙去了。
谢廉坐回座位,又饮了一盏茶,看了看天色,便踱步上堂,处理公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