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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知春死后,孔知北便担起丧礼主事。【56书屋 www.56book.cc】
他先派了快马将讣告上报东州宗府,传达府县书院及各门派。
又派人采买上好棺木,因没有尸首骨灰,便将象征儒门贤者身份的青衣青冠入殓,接着放置灵堂,摆了猪羊祭品、金银山、缎帛彩缯、冥纸炷香等等。
藏云寺与白水观各自打发了二十四名沙弥和小道童过来敲鱼唱经,知县刘直亲自安排料理登册销户画地建墓等一干事,朱为善则带着朱二跑前跑后,安排苦力壮工,清草平地,挖穴修墓,脏活累活一手包办。
一连几日,无数人来洪仁书院吊唁,焚香烧纸,鞠躬磕头,题铭旌,颂祭文,人人带着礼品,家家签些银两。
第四日,官府歇假一日,刘直又来洪仁书院支应,恰碰上一人来焚香烧纸,奉上礼金。
此人乃长乐堂堂主,县衙捕头朱猛之兄,金刚门门主朱威。
刘直忙跟孔知东要了一间空房,唤了朱威单独说话。
到了房中,阖上房门,刘直便吐露一事。
原来之前知府衙门将长乐堂斗殴致死一案,发回县衙重新审理,因出了九龙峡谷一事,刘知县便寻个由头将那农户老婆收监,将案件押后,直到净衣司等人去了,孔知春又突然自焚亡殁,他又忙起这事。
这期间牢头拣了软硬话,日夜恐吓哄诱那妇人,每次最后问她,还告不告了。那妇人嘴硬,直说死也要告,县衙不管告府衙,府衙不管告藩台衙门,乃至上京告御状,一直告到沉冤得雪。
牢头将此话禀报刘直,刘直有些慌了,正想这一二日将长乐堂的堂主请来,奈何今日碰上,便叫去一旁说了。
刘直道:“那妇人似吃了秤砣,不肯罢休,你说怎么办?”
朱威道:“在你大牢里还不好办么,一年病死好几个,差这一个。”
刘直道:“今时不同往日,朝廷的事,我不好跟你细说,反正不能落下把柄,更不能死在我牢里。你想个办法,或割她舌头或买她封口,总之别没个休止。”
朱威道:“这个好说,你只管将她放出来就好,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刘直道:“你待怎地?”
朱威道:“你放出来就行,知道多了反倒带累你。”
刘直应了。
次日刘直升堂,命差役将妇人带上堂来。
那妇人吃了几日牢饭,好容易见到知县老爷,立刻一边大哭一边大喊冤枉。
刘直拍了惊堂木,道了一声“肃静”。
那妇人便闭口安静了些,只在那抽泣。
刘直道:“韩辛氏,我与你好言几句,你好生听着。”
辛氏道:“民妇遵命。”
刘直道:“于公,此案早已审结封卷,上报朝廷,下传县邑。你又来哭天叫地,鸣鼓喊冤,是何道理?于私,你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已经没了,却不在家照管儿女,偏偏扰我公堂,是何道理?于公于私你这样做实在不妥,你若答应此后安分生活,不再生事。我立刻放你归家。”
辛氏道:“我家先失了田地,又没了家主,老爷让我如何生活,再说我丈夫是不是冤死,老爷难道不清楚吗?”
刘直道:“莫要再提那冤不冤,我这里一年审结上百案,个个都说自己冤,依你们所言,这公堂竟是每日儿戏,专门坑害百姓。【53言情 www.53yq.com】”
辛氏道:“民妇不敢。”
刘直道:“眼看年关将至,你家里没个主事,儿女在家如何度日,我且放你归家,你要来告,年后再来。”
辛氏还要说话,刘直又道:“你放下心,年后我专审此案,定为你做主。”
辛氏亦想念儿子,便应了下来。
刘直便将妇人交给在堂外等候的乡首里正,将妇人带回村去。
妇人娘家姓辛,夫家姓韩,家中只有个八九岁的儿子,也没个大名,就叫馒头。
馒头好几日不见了娘,四邻或发善心舍他一口吃食,奈何家家贫苦,终究不够他饱肚。
馒头独自捱了几日,到昨日实在难过,便从别人家的牛槽敛了一把麦麸谷壳,就去野地网麻雀。
网了半晌,得了十几只。恰碰上几个同村儿童来玩,见他网了麻雀,都凑过来,吵着也要吃。
馒头便让几人认他做老大,几个儿童都应了。馒头便安排起来,你拔毛,你捡柴禾,你生火…
片刻麻雀烤好,一帮儿童吃了个不亦乐乎。
到今日,一帮儿童早早约了馒头上村外野地,馒头道:“今日不抓麻雀,咱们逮兔子。”
众小弟都道好。
几人便四处寻起野兔,寻了不久,便在草丛里赶出一窝野兔,
几人奔跑呼喊,野兔受惊乱跑,馒头忙喊:“别乱,专逮一只。”
众孩童便拿着木棍网兜围追堵截,一只幼兔来往奔突,最后眼看逃不掉,就见前方一个大草垛,垛下贴地有个洞,那幼兔便一头扎进洞中。
这草垛是村中一个倒卖牲口的韩大户囤的草料,一共十几垛,各各都有七八丈见方。
众孩童围在洞口,都在挠头。
馒头道:“点火把它熏出来。”
众小弟都道是个好主意,便拽了些草料点起火来。
几人立在草垛阴影下,有些寒冷,一直添草,不知不觉火堆大了,正烤得暖和,一儿童往来添草,一个不小心踢到火堆,众孩童惊呼躲闪。
再看有几根柴火飞到草垛上,立刻引燃。
众孩童还在嘻嘻笑着,只馒头一人突然察觉不对,忙脱了衣服拍打,口中喊着:“快灭火。”
众孩童才也学他脱了衣衫乱拍。
火势已经起来,草垛片刻整个烧着,烤得众人脸疼。
馒头忙命众孩童后退。
几个孩童就这么看着,风势催着火势,草垛噼啦啪啦作响,渐渐将旁边草垛引燃,进而全部烧了起来。
村民见到浓烟,都跑过来,已经晚了。
韩大户也已经赶来,他最重钱财,眼见熊熊大火烧着他的银子,如何不心疼,便在那里又是哭又是骂。
这时乡首里正带着辛氏刚到村里,赶到跟前,就看到满地草灰,尚有余烬。
几个孩童在那里被家里大人打骂。
韩大户跑来向乡首里正告状,直说自己身家性命都在这堆草料上。
乡首里正便将一干人等领进祠堂,商议怎么处置。
一众孩童都指认是馒头教唆,辛氏也无话,只在那里哭泣。
馒头只觉得这一众小弟太不仗义。
乡首里正与韩大户都知道辛氏一家可怜,一没银子,二没田地,连男人也死了,卖了她母子二人也赔不起。
这时到了正午时分,里正道:“此事没什么说的,是她家的债头不错,你们二家私下计较。”说罢看向辛氏。
辛氏道:“全凭里正做主。”
里正却不理会。
韩大户道:“我亏了不少银子,这两日须有个说法。”
里正道:“这个自然。”
于是众人各自回家。
当日后晌,就有长乐堂的管事朱旺来到韩大户家里。
韩大户在邢州城内外做着买卖,自然要看各大门派脸色,与朱旺也熟识,忙请朱旺入厅饮茶。
朱旺示意,韩大户屏退众人。
朱旺直截了当道:“听闻你家出了点事,堂主派我来问候。”
韩大户道:“承蒙朱堂主关爱,不过是孩童惹了一把火,烧了些银子。”
朱旺道:“不知损失多少?”
韩大户道:“二百多银子。”
朱旺从怀中掏出三百两银票道:“堂主说这是关照韩兄的。”
韩大户道:“这可如何受的起。”
朱旺笑道:“自然不是白受的。”
韩大户道:“有什么差遣,尽管交代。”
朱旺便小声耳语,交代韩大户如何如何要挟辛氏,只让她不再进城告状,并说知县老爷那已经打点好了,最后还给了他一小瓶迷药。
韩大户权衡一下,觉得既得了银子,又替朱威办了事,实在一举两得,便应了下来。
当夜命女仆将辛氏请到家里来,先奉了茶水,等辛氏饮了,韩大户才现身,问辛氏这火焚草料一事如何处置。
辛氏哭诉,无钱赔偿。
韩大户便拿出一张卖身契,让她母子二人卖身抵债。
辛氏无法,只求韩大户道,可以先来他家伺候,待为丈夫申冤过后,再签字画押。
韩大户道,你先画押,这契约我先收着,旁人不知,待你家沉冤得雪,再拿出来作数。
辛氏只当他好心,便千恩万谢,签了卖身契。
谁知刚一签完,韩大户就命人将她关进柴房,派了两个人看守,并说:“你已经卖身与我,凡事听我的,以后不准你出这宅门。”
辛氏还待反抗,却手脚发软,跌倒在地,原来是药效上来,此药用后神志清明,只废了周身气力。
两个看守见辛氏虽然面貌一般,却也周正,便求韩大户赏给他们玩弄。
韩大户道,赏给你们一夜,不过要抵一月工钱,二人应了。
当夜二人轮流,便在柴房苟且,直到身体无力,才锁了房门,靠在门边睡去。
辛氏受辱,却无可奈何,只能不停淌泪,到后半夜,药效失去,她恢复力气,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了个血红的冤字。
然后捡起自己腰绳挂在房梁,上吊死了。
次日看守发觉,将此事告知韩大户,韩大户便命人先将墙上冤字洗去,然后拿着卖身契去报乡首里正。
乡首里正便报到县衙,刘知县派了捕头朱猛与仵作一同前来验查。
韩大户拿出卖身契,朱捕头看过,便回县衙复命。
当日刘知县审结,系自杀,着主家韩大户殓葬。
次日,韩大户便派了三四个护院,将辛氏尸首用草席裹了,抬上驴车拉去义冢,现挖现埋。
到了义冢,几个护院挑了块地,挖了墓穴,将尸首放了进去,一边填埋一边抱怨。
一人道:“咱们看家护院,使刀弄枪的好汉,今日却做这营生。”
另一人道:“东家向来吝啬,难得赏了她个坟头。”说罢看见馒头在哪里哭得不像样子,便对他道,“小子,来给你娘填几锹土,也不枉他生你养你。”
馒头便上前接了铁锹,一边哭着一边填土。
正在这时,听见一阵唢呐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洪仁书院的出殡队伍从东边来了。
一人问道:“这是谁家?”
一人道:“还能谁家,洪仁书院孔掌院。”
几人叹道:“还是大户人家排场。”
一人对馒头道:“小子,看见没,得读书识字,进大门大派,死了也体面。”
馒头心中自有千般不甘心,却不羡慕别人家风光,只恨自家父母死得冤枉。
堆好坟头,馒头跪地磕了头。
几个护院又驾着驴车将馒头送到城里一家药材庄,这家是韩大户生意上的主顾,韩大户不肯留着馒头,狠心低价将他卖到此处。
此事两日办完,韩大户沾沾自喜。
话说馒头被卖进药材庄,每日干些打杂的活计。
东家名唤梁华,见馒头机灵,便多询问,三五日下来,已经了解馒头身世遭遇,虽然心生怜悯,也不过叹息几声,卖身为仆的,哪个不是身世凄惨。
过了腊八,已近年关,又到了送礼时候。
府县医馆药铺大多是太一门名下产业,所以梁华与太一门向来亲近。
这日梁华带着礼品,领着馒头去了太一门,进门入厅,主客落座饮茶。
梁华与太一门掌门张敬冠相谈甚欢,期间张敬冠随口问起这馒头来历。
梁华便将馒头一家前后因果说了个大概。
太一门仰仗白水观与谢知府,府衙捕头张敬远就是他的弟弟。金刚门则背靠藏云寺与刘知县,掌门朱威与县衙捕头朱猛亦是兄弟。
两家明里暗里互相较劲,有了这事,张敬冠觉得可以借题发挥,便在当夜将此事告知张敬远。
次日张敬远禀报了谢廉。
谢廉心道,这刘知县做事狠辣,不过此事系与他利益交换,不好再提,只是苦主一家可怜,须关照一下他的儿子。
当日谢廉便揣了一张千两银票,去到清风书院,找到颜枢,说明来意,想让书院出面赎了那孩子,并将其收为学生。
上次石老三的事欠了谢廉人情,颜枢便接了银票,应下此事。
谢廉走后,颜枢禀报虞夫子,虞夫子答应让那孩童入学,便想将此事交给萧玉郎去办。
萧玉郎自看了龙钰一眼,日夜酗酒,沐恩去喊他时,他正躺在床上不死不活。
沐恩叫他不应,便将他扛进虞夫子书房。
虞夫子见他这个模样,便让沐恩回避,然后对萧玉郎温言道:“你若放不下,便去找她。”
萧玉郎半醉半醒道:“若不是你的大计,我便早就去了,”
虞夫子道:“一切全凭你的心意,你尽可以去找她,或者带她离开,如果为师让你为难,你就一剑杀了我,这昏昏世道,你若装作看不见,自去寻个干净地方生活。”
萧玉郎听罢,思忖良久,还是去了药材庄,赎了那孩子回来。
馒头也没大名,虞夫子给他取名“韩松”,乃寒风凛冽,不改其身之意。
从此他便住进书院,入了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