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登楼

从侧门出清风书院，穿过小巷，就到了邢州城的主街。【56书屋 www.56book.cc】

十里长街，贯穿东西，直通城门。

街上门户关闭，冷冷清清，只有一些带甲兵士，列队巡街。

有队兵士向虞夫子和孟上宽迎面走来，到了身旁，直接无视二人，迈着整齐步伐向身后行去。

兵士铠甲沉重，脚步顿挫，重重叠叠的“哐哐”声和“咘咘”声，在这空荡荡街道上更显突兀。

从清风书院到清风楼，不过几百步的距离，虞夫子和孟上宽步行前往，不紧不慢。

到了清风楼下，二人停下脚步。

不同于之前三门上百弟子和邢州卫上千兵士的列阵警戒，今日楼下场地四周空无一人。

虞夫子抬眼看了看这座雄伟高楼，首层砖石筑台，肃穆沉稳，上面二层斗拱飞檐，器宇轩昂。

虞夫子瘦小的身子不由地更加挺立，他对孟上宽道：“孟兄，你本不必和我去的，还是回去吧。”

孟上宽道：“清风书院是这人间最后的圣光，没了清风书院，我还能回哪里。”

虞夫子道：“我知道你来清风书院，不过是和孟上卿演的一出苦肉计，你我相知多年，我也不忍与你刀兵相向。”

以虞夫子的聪明才智，如何不知孟上卿的阴谋。

云州孔知秋偷袭薛芒的事，更加佐证了这一点，毕竟孔孟二府的子弟，没有理由出走宗府。

孟上宽并不解释。

他自小读书，与宗府的长辈兄弟格格不入，孟上卿无奈之下，才派给他潜伏清风书院，监视虞夫子的差遣。

多年以来，他庆幸自己入了清风书院，才没有变成那些儒生的虚伪模样。

只听孟上宽决绝道：“我不是孟府子弟，只是圣人门徒，为了圣光不灭，我愿背弑兄之名。”

为了心中仁道，敢与天下为敌。

虞夫子称之为知己。

一同殉道赴死，知己莫过于此。

虞夫子眼神中带着不屈的光辉：“圣光永远不会熄灭，即便有时会被遮蔽，也终将照亮人间。”

孟上宽握剑的手更加用力：“那就让我和你一起，让他们再看一眼，什么叫仁道圣光。【53言情 www.53yq.com】”

虞夫子微微一笑，与孟上宽登上了清风楼。

沿着台阶上到清风楼二层，青砖围成花栏，踱步到了中间，门是开着的。

入了大厅，孔先闻、孟上卿、鉴真菩萨、九霄真人四人全都站了起来，一齐施礼道：“虞夫子。”

虞夫子还礼：“诸位。”

众人落座。

孔先闻看了一眼在场众人，大大方方道：“朝廷的人已经走了，此时在场，都是我玄门中人，没有外人，我等不必拐弯抹角，自可坦诚相见，虞夫子，神珠是否在你那里？”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全部看向虞夫子。

虞夫子好似没听见，他环视一周，看到东面白壁上是唐代诗人王维的四季图刻，还有许多文人雅士题写的诗词，西侧白壁上也满是书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几行字上，正是当初鉴尘菩萨坐化前口诵的那一偈：

一入灵山生灵根，

白骨流光照红尘。

世间自有无穷法，

也度清风也度人。

后来虞夫子回到邢州，登临清风楼时，亲自题写于壁上。

如今十六年过去，佛门再无一人修成五门禅法，清风与世人还是在滚滚红尘中受尽煎熬。

好在已经看到了希望。

虞夫子想到此处，心中豪气陡生，他朗声道：“不错，神珠就在我灵海之中。”

在场众人的眼中亮起精光。

孟上卿道：“我就知道虞夫子终归是我儒门一份子，之前几日都是为了迷惑朝廷，既然神珠有了着落，那咱们是否商议一下，如何通力合作，开启神珠。

九霄真人冷笑道：“这么说，神珠是算在你儒门的头上，我道佛二门可成了白占便宜的。”

鉴真菩萨见九霄真人如此说，便道：“我们三门同气连枝，向来共同进退，想来卿夫子不是那个意思。”

孟上卿道：“这个自然，不过我孔孟二府因为神珠死了许多弟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虞夫子又是我儒门中人，神珠之事，以我儒门为主，想来也不算过分。”

九霄真人道：“我道门难道没有牺牲？太冥师侄被人活活剥皮，你们全当无视 ，还有佛门的释玄和尚，鉴如菩萨，鉴智菩萨，难道全是白死的。望云山庄就不说了，至于孔知夏，孟守节二人，还是清风书院的风长生所杀，这笔账是不是先算算。”

他话里话外将佛门带上，给儒门施压，鉴真菩萨也不好反驳。

孟上卿道：“那我就要请问了，在幽州时，你道门如何无一伤亡？难道那沈太白果真是千岁观的叛徒，九宫真人只知道逃跑？”

九霄真人道：“我道门的事不用你过问，在云州时，你儒门的人还不是跑了。”

孟上卿冷冷道：“你道门的事我也懒得管，你打的什么算盘，谁不知道，莫把别人当傻子。”

九霄真人还待回嘴。

这时孔先闻道：“好了好了，虞夫子还没有表态，咱们争也无用，先请虞夫子说话，我们再商量后面的事。”

虞夫子看了会戏，意犹未尽，此时被孔先闻抬了出来，便开口道：“我不会把神珠交给你们。”

此言一出，孟上卿率先发作：“虞夫子，我孔孟二府对你向来敬重，你可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凭你小小清风书院，难道能开启神珠？”

虞夫子道：“为什么要开启神珠？”

孟上卿道：“自然是为了复兴大道，证道成仙。”

虞夫子笑着摇了摇头道：“长生不死，千年以来，多少人间帝王，玄门修者，心心念念，费尽心机，不惜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结果还不是落得个身死道消，灰飞烟灭的下场，你们真的以为开启神珠就能梦想成真吗？”

孔先闻道：“虞夫子，起码在当世，这是唯一的方法。”

虞夫子道：“那请几位扪心自问，证道成仙，你们配吗？”

孟上卿道：“这我倒是不懂了，我等如何不配，除了我们，还有谁配？”

虞夫子道：

“证道成仙，春秋时的圣人自然是配的，道祖老子自然也是配的，西方佛祖也是配的，至于你们，至于我，都是不配。

你们可曾真心奉仁义，奉自然之道，结善缘，行善道？

你们可曾无量度人，可曾复兴大道，涤荡污秽，抚慰众生？

圣人，道祖，佛祖，只是你们立起来的一座座塑像，经书只是你们唇齿间的吆喝，信仰只是你们贩卖的货物。

圣人可像你们一样为了弟子修炼，用什么采贞术，采灵术？

佛祖可为了 突破境界，修那瑜伽双修之术？

道祖可为了提高力量，用灵魂炼器炼剑？

你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放纵弟子，助纣为虐。

你们为了杀风烈，引来神罚天劫，为了度过天劫，鱼肉百姓，搜刮财物。

你们可知买来的那上百万灵犀，每一颗都是一条人命？”

说到这里，虞夫子有些激动。

这些话字字千斤，掷地有声，在场众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见他们还是有一些廉耻之心。

良久，孔先闻道：

“虞夫子所言，句句属实，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至少我们还是维持了九州安定，古来改朝换代，人口 十不留一，炎灭云兴时，有赖我三门的妥协，百姓没有太大伤亡，行大事不拘小节，功过总能相抵。

虞夫子你，还不是做了大云朝的官。

至于放纵弟子，虞夫子多年为官，想来更加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即便到了清风书院，虞夫子还不是放纵萧玉郎吃喝嫖赌，你家的银子怎么来的，也不用我多说。

复兴大道不是一句空话。

如今神珠现世，虞夫子深明大义，若肯屈尊与我等合作，必能复兴大道，再造圣光。”

孔先闻此话直接将虞夫子说成他们的同类，若在某种角度来看，却是是这样，虞夫子与朝廷，与玄门，虚以为蛇，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有一天扶持风氏再造盛世。

玄门互相勾结，与朝廷合作，祸乱天下，也是为了自己以为的大道正法，当然，长生不死，证道长生，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目的。

虞夫子对他们有几分不耻，也有几分理解。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虞夫子起身走到西侧墙壁前，看着那首偈言，悠悠道：

“圣光幽暗，却不曾熄灭。

大道式微，却不曾消亡。

你们是遮蔽人间的阴影，是残害众生的妖魔。

当我仁道圣光再次亮起，你们终将要被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