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黎沐春

风长生、韩松、万俟蓝冰三人离开邢州以后，翻越太行山，入晋地，跨黄河，过华山，经秦岭东段，进入渝州。【53言情 www.53yq.com】

两千多里路，走了三个月，不算快也不算慢。

一则，山河迢遥，路长道远。

二则，风长生和韩松都有伤在身，风长生又眼睁睁看着家人身死，悲痛过度，十分颓唐。

三则，各地都爆发了瘟疫，全国闭城封道，作为朝廷钦犯，玄门大敌，要绕过层层关卡，冲破围追堵截，不免费了许多周折。

好在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上了巫山。

这巴蜀与荆楚的交界地带，山脉连绵不绝，长江滚滚而过，风景如画，秀奇绝美。

只见：云雾蒙蒙，雨露浓浓。蜂蝶阵阵，草木葱葱。粒粒银杏，片片红枫。悠悠落叶，漫漫飞蓬。山势多巍峨，峰骨立峥嵘。水流常婉转，泉眼吐叮咚。日光衔鸟弄松影，绝壁挂猿啼江声。十二神女镇灵岳，万千姿态出鸿蒙。

正是：

春去秋来，不见人间烟火。

朝思暮念，真个世外桃源。

三人沿着山路缓缓而行，依山势起伏时上时下，入了深山，接近十二峰，没了道路。

于是穿林踏草，行了数里，进入一个山谷，但见谷中无数溪水从周围山上潺潺而下，汇聚成河，河面宽窄不一，河水缓急变化，最后顺着谷底从山隙流向远处。

许多山居散在山谷之中，大多坐落于各条溪流之畔，树林荫蔽，枝叶掩映，看得不太分明。

韩松在前带路，引着风长生、万俟蓝冰去到一处山居。

这座山居朴素而不失雅致，几间草房都是前后开门，四面开窗，竹篱院墙上爬满藤蔓蔷薇，两棵矮壮古松做了门柱，树冠繁茂，搭在一处，不分彼此，形似门楼。

跨过松树门，进入院中，只见西边有一方菜畦，种满瓜菜，东边紧靠篱笆，有一草棚，棚下置着一个方石桌，配了四个圆石凳。

石桌上刻着棋盘，竹制棋盒中没有棋子，却分别放满松子和白果，有只小松鼠正蹲在石桌上，不停地将棋盒里的松子放入口中，松鼠两腮鼓起，煞是可爱。

忽然有两只白鹤飞来，落入院中，小松鼠受惊，“嗖”地一声窜了出去，越过篱笆消失踪影。【必去阁 www.bequge.live】

白鹤在院中悠闲漫步，毫不避人，只偶尔看向院中间的草房子。

草房子敞着门，门边有联曰：

心有所悟，方寸灵台见妙义。

罪不可赎，大千世界成藩篱。

横批曰：狗屁不通。

风长生看了，失笑道：“这副联倒是有趣。”

再看草房里面正对门口，一名灰发老者挂着襻膊，正在不停转动小石磨撵茶。

老者听见风长生话语，手上的活儿不停，依旧盯着茶粉，口中却问道：“哪里有趣？”

风长生道：“横批有趣。”

老者道：“你小子识货，对联是鉴尘老秃驴写的，横批是老头子我写的。”

风长生听了，心下了然，只是没想到鉴尘菩萨曾到过巫山。

这时韩松引见道：“这位是影门黎门主。这两位，是风氏后人风长生和鹿国萨满万俟乌之女万俟蓝冰。”

风长生恭敬施礼道：“见过黎门主。”

万俟蓝冰却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黎沐春皱皱眉头，停下石磨道：“我这人有俗野之癖，见人施礼就浑身难受，以后不可施礼，记住了吗？”

风长生是从没听说过，不过此来是客，客随主便，于是道：“晚辈知道了。”

黎沐春道：“进来喝茶。”

三人便进入草房，里面有一木桌，桌上放着一个陶碗，几个陶盏，桌旁有一泥炉烧着一个陶壶，壶中清水已沸。

黎沐春撵茶完毕，将茶粉扫入竹萝，细细筛过，装入茶盒，而后量取茶粉铺在碗底，用布巾垫手取了水壶，将沸水沿着碗壁点了一些入碗中，用茶筅搅成膏状，随后将茶膏分入四个陶盏，又在陶盏中点入少许沸水，再用茶筅搅动，如此循环多次，茶末渐渐上浮，茶质如粥，茶香四溢。

风长生心道，这黎门主说自己有俗野之癖，偏偏用这雅致的点茶古法，实在有些前后矛盾。

片刻，四碗茶点好。

四人相对饮茶。

韩松道：“申门主和虞夫子与三门大战，同归于尽。”

黎沐春仿佛没听见。

万俟蓝冰道：“我父亲死前交代，让我务必来巫山看望黎门主。”

黎沐春听了，这才开口道：“正所谓，善治外者，物未必治，善治内者，物未必乱。

当初我就让他们别操那么多闲心，好吃好睡要紧，一个个不听，非要去管什么大道，都比我年纪小，看着都比我显老，如今命也丢了，说好有空过来饮茶，这下可好，省得我麻烦了。”

风长生听黎沐春话里话外的意思，果然是信奉杨朱那一套。

他顿时有些不屑道：“黎门主既然信奉杨朱，为何当年和项门主入京城救出我父亲姑姑，为何又派吴乘风调查鬼门，配合夫子保我性命。”

黎沐春道：“谁说我信奉杨朱了，杨朱学说不过是为了规劝君主，终结乱世，顺便给自己苟且偷生找个理由，我跟他不同。

我这人就图一个逍遥快活，想种菜就种菜，想点茶就点茶，想杀人时就杀几个不顺眼的，想救人就救些个顺眼的，想帮朋友就帮朋友，哪怕与天地神明为敌，想什么都不管，就什么都不管，哪怕朋友死不瞑目。”

风长生道：“你这倒是和吴乘风很像。”

黎沐春道：“我呸，是那臭小子学我，你可别弄颠倒了。”

风长生道：“那黎门主要我来此，是为什么？夫子托付？还是另有原因？”

黎沐春道：“这个嘛，你问不着我，因为我只是借个地方，韩松带你来此，你可以问他？”

风长生在路上已经问过韩松无数次，韩松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夫子交代。”

虞夫子惨死，他不好忤逆虞夫子的意愿，又 没有其他地方，只好跟着来了，此时听见黎沐春如此说，便有些抵触道：“那饮了茶，我就去了。”

黎沐春道：“请便。”

说罢起身，自去院中菜畦浇水去了。

风长生问万俟蓝冰道：“蓝冰姑娘，你作何打算？”

万俟蓝冰道：“我已经见过黎沐春，完成了父亲遗愿，准备回北境了。”

风长生纳闷道：“万俟前辈难道没什么嘱托，只让你带句话来？看上一眼？”

万俟蓝冰道：“就是如此。”

风长生道：“我还想再问一次，我父亲是否有可能生还？若侥幸未死，如何祛除仙术灵火？”

万俟蓝冰道：“这个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黎门主。”

风长生不解：“为何要问他？”

万俟蓝冰道：“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是灵族后裔，当今世间，唯有巫族后裔和灵族后裔知道仙术灵火的破解之法。”

风长生道：“我为何不知，你又为何不知？”

万俟蓝冰道：“我北境的萨满并非巫族后裔，只是人族中的通灵者，至于你风氏，也许在人族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忘记自己的血脉了。”

风长生听了，不甚明白，便鼓起勇气，出了院子来水门外溪水畔，问黎沐春道：“黎门主，我想请问，我父亲中了仙术灵火，是否有可能生还？”

黎沐春正提着水桶在溪中打水，也不说话，只打了水就往院中走去。

风长生跟在后面。

黎沐春将水桶里的水倒如菜畦，随后把桶放回门边，走到草棚，坐在石凳上，拿起棋盒中的白果吃了起来。

他边吃边对风长生道：“这个我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可以试试炼化自己体内的浊灵之元，或者去梦国问问巫王。”

风长生坐在黎沐春对面道：“那浊灵之元有什么玄妙？”

黎沐春道：“自然有些妙处，五灵之元加上巨灵之力，威力可比仙人，如同我蚩尤一族的战神之魂加上蛮荒之力，若能炼化吸收，融会贯通，可召唤祖灵，你我不知道的事，祖先一定知道，到时候问就是了。”

风长生道：“原来你是蚩尤后人。”

黎沐春道：“九州百姓大多是炎黄后裔，炎黄二帝与我蚩尤一族，包括你防风一族，甚至巫门咸、彭二氏，往上倒也是伏羲后裔，如此看来，都不是外人。”

风长生道：“那为何会有巫族、人族、灵族之分？”

黎沐春道：“人族之中还不是分了豺狼和牛羊，野兽和畜生。”

风长生道：“原来如此。”

这时韩松和万俟蓝冰也来了。

万俟蓝冰道：“黎门主，我要走了。”

黎沐春道：“天色已晚，明日再走吧！”

万俟蓝冰道：“我沿途布了诡遁，不费力气。”

黎沐春真要说什么，话未出口，便皱起眉头。

这时只听一句轻佻话语：“年轻人，怎么带个姑娘来了，是你媳妇吗？”

风长生扭头看大门口，就见吴乘风和三个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