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皇府

言罢，似乎是不想再给安清念说话的机会，黎大爷爷抬步便走，但仍有话语：“杨忠，记住你是黎家的奴仆，小心行事！”

而黎二爷爷则是看着身旁的安清念和杨忠二人，不知是叮嘱还是警告：“能把握得住尺寸的人，才有福气。【56书屋 www.56book.cc】”

说完，气势悠悠地走了。

悬挂着层层缟素和黄白灯笼的朱红色大门下，一身鲜红嫁衣却又面目脏污的安清念，静静看着黎念故和黎念往相继离开的背影，缓缓闭上双眼。

春天的气息是如此青涩，充斥着芳草清香……以及泥土的腥臭。

再睁眼，看着天空稀薄的云，仿若有无数人的灵魂在空中凝视着她。

她不会退却了。为了合理地掌控黎家，嫁入黎家，皇府上下共七十七人奴仆被下令服毒自尽。

服侍过皇奶奶的老嬷嬷，伺候过父皇的王公公，照顾她从小到大的奶娘、她的贴身宫女、她的太傅，所有的人，所有的！无论是在主子跟前伺候过的宫女太监，还是低贱的厨娘小厮，都被下令自尽，以确保在公主出嫁后，没有一个人会将皇府的秘密泄露。

老嬷嬷们明明在哭，却非要笑着为她穿上嫁衣，画上精致的出嫁妆容。

“公主本金枝玉叶，出嫁该是十里红妆，百官送行！”她永远也忘不了老嬷嬷流着泪的双眼，“但天欲将大任！您……您……”

“公主！但求公主踏出皇府之门后，回头看一眼！只一眼，若能让您不辜负历代先皇和老主子的忍辱负重，老奴们死而无憾了！”

想及前世出嫁前的记忆，安清念哭了。

嬷嬷们求她回头看一眼，但她没有。因为……她怕。

她知在她踏出皇府大门的一瞬间，奴仆们便会服毒自尽。她若回头，看到的必是尸横遍地！

她不敢回头。总之是死，为何一定要她回头！

天上的云似乎变得多了。那一团团的洁白堆叠在一起，变成了奇怪的形状。好像一具具倒地挣扎的身体，好像、像……安清念开始急速地喘息，像一张张求救的面目。

不、不！她为何没有回头！

猛然转身，安清念扑着便向黎府外奔跑。

她该回头，她应该回头的！

杨忠大惊，疾步跟上：“主子您要到哪里去？”

“杨忠，为我备车！我要回皇府，我必须要立刻回去！”

杨忠被吓到：“回黄府？这怎么行，且不说您才嫁入不到三个时辰，就是为了夜间守灵，您现在也要快去歇息的！”

不到三个时辰！

安清念猛地停步，定定地看着受惊的杨忠：“杨忠，我现在一定！一定要回皇府！给我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可。【56书屋 www.56book.cc】快给我备车，我会尽快、尽快！”

说着，安清念眼中的泪水便宛若决堤般倾泻而下。

她无法想象在她离开后，皇府内会是怎样的惨象！前世的她不敢去想、不敢回头，重生的她依旧不敢去想，但她愿意回头！

看杨忠怔住，倏然间，安清念无法控制心中悔痛地掩面而泣，她用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帮我……”

三个时辰，才三个时辰罢了，会有挽救的机会，会的，一定会的。

杨忠没有料到，一直显得非常坚强和冷静的安清念会在顷刻间崩溃，彷佛此刻回黄府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塌一般的要命之事。

她掩面而泣，虽然哭泣的声音微弱，但杨忠却感觉到浓重而压抑的悲伤。

“主子非要回一趟黄府不可吗？”

“是！”

安清念抬头，露出血红的双眼。

“杨忠，你既认我为主，便要听我命行事。快去备车，我要立刻回去！”

安清念本不想对杨忠以如此强硬的态度，毕竟他是个慈善又护着她的老者。但当下，巨大的痛苦和悲伤在她的思绪里翻滚，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马上回皇府救人。

只求那些忠诚于皇府、忠诚于黎国的奴仆们，给她机会，动作缓一些，等等她。

察觉到安清念此刻的焦急太过异常，杨忠心知若非是要事，一直表现镇定的新主子不会突然变得惊恐万分。

“老奴可否与主子同行？”忽而，杨忠问道。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显得恭敬谦卑而又忠诚。

安清念明白，杨忠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献给她的忠诚都是建立在对黎爷忠诚的基础上。而要完全获得杨忠的忠心，最重要的，便是她要也要付出完全的信任。

沉默着，就在杨忠认为新主子拒绝他的跟随时，安清念略带干涩的声音响起：“杨忠，你是黎爷信任的人，所以，我也愿意信任你。”

杨忠抬头。

对视间，安清念郑重地说：“我相信你。去吧，快去备车，你同我一起，不许再有其他人跟随！”

“是！”

杨忠虽然已老，但充当车夫还是完全可以的。

凭杨忠在黎家的身份和地位，不消片刻，便驱赶着一辆马车停在黎府门前。

在看门小厮惊愕的注视下，安清念急忙上车，杨忠扬起马鞭，马车匆匆离去。

心急如焚的安清念在马车上坐卧不安。忽然她想起还没有给杨忠指路，掀起一点点门帘，却发现杨忠好像认识路一般，并无茫然。

“你认识路？”

“近半年来，都是老奴给黄府送的东西。”

杨忠每次去皇府送财物，都是皇府的下人出来接应，安清念自然不知。

原来自打黎爷病重后，这一事便被托付给了杨忠，可见黎爷对杨忠的信任。念及此，安清念对杨忠更加信任了几分。

黎家与皇府之间的距离可是不短。黎家高门大户，居住在城东，周围具是官宦之家。而皇府则位于偏僻的城南，少人来往，更别提皇府为了秘密隐藏，将四周几乎能够劝迁的人家全部劝迁。

隐居于天恒国的皇城之中，才是黎国皇室的精明之处。

杨忠上了年纪，手上力气大不如年轻车夫，所以轻易不敢驱赶马车疾驰，害怕一旦出现意外便失去控制。但在安清念的不断催促下，杨忠一次又一次地加快了抽打马匹的速度。

当抵达巷口时，马车停了。

“主子，老奴便不跟着您了，您独自一人小心些。”

安清念掀起车帘：“你从来没有进入过巷中？”

“是。往日都是老奴带着东西在此处等候，约定好的时辰到了以后，贵府自有奴仆出来接应。”

面对杀头灭族的大事，黎爷再信任杨忠，也会留有一些防范。若是黎爷亲自来送财物，自然会被迎进皇府内，但换成杨忠行事，便要被人警戒。

安清念抓着车帘紧了紧。

想了想：“这次，你同我一起进去罢。”

她想，如果真要面对满门横尸，她……撑不住的。

安清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哭意，不等杨忠犹豫，说道：“走吧，把车直接赶到府门前。”

于是，杨忠便不再多说，很快，就驱赶着马车进入巷道。

皇府大门很好认，因为整条巷道只有一家大门，在最深处隐匿身形。

安清念一直没有放下车帘，在马车还没有停稳时，便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

冗长繁复的嫁衣令她行动不便，落地时的一个踉跄差点让杨忠扑过去护主。

没有牌匾，好像这里只是一座荒废的宅院。简朴而又陈旧的大门上漆落点点、锈迹斑斑，一左一右安放着两尊形状奇异的石刻动物。虽是怪模怪样，但却给人以威严贵气、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这正是黎国的传说国兽，兀。

安清念疾步扑在了府门上，鎏金铜门环被重力地拍打不停，她高声唤道：“来人，开门！开门！”

“小安，主子回来了，快开门！”

自然毫无动静。

安清念心慌得喘不过来气，却仍要强迫着自己用力拍打门环。

她是知道奴仆们的忠心的，可是明明该有机会，明明她才离去不过三个时辰！

“开门，我回来……了，开门呐……”

久唤无应，最坏的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安清念再也无法坚持地哭泣着，瘫软在地上。可她的双手却仍然高抬，僵硬地捶打着府门。

“咚、咚咚。”

这声音就像是她此时的心，虚弱无力。

忽然，“砰砰”几声！

安清念愕然抬头。

只见身旁是杨忠来到，正大力地锤砸着似乎就要腐朽的大门。

杨忠的声音已不算是底气十足，但他用尽全力喊出的话语仍然响亮：“黎家夫人回府探亲，小厮快来开门！”

“小厮速来开门！”

杨忠已然察觉事情诡异，因此一连几声，一声比一声高昂。知道这周围并无人家，所以安清念也便感激地看着他呼喊。

或许是杨忠的呼喊给了她力量，安清念硬撑着站起身子，再次将门环拍打地“咣咣”作响。

“来人，开门！”

二人齐齐拍打了片刻，看还是没有人应门，杨忠道：“主子，无人应门，或许是里面出了什么事。老奴去找梯子来，主子翻……”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安清念猛然地收回了手，愣愣地看着从里面发出响声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