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胜清怨月明中（4）

那兰坊，算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酒坊，消费奢侈，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问津。【56书屋 www.56book.cc】

二楼一个雅间，摆了一桌美酒佳肴，桌底下放了一只熏笼，舒盈春靠窗而坐，望着窗下街面的繁华景象，一时，默默无语。

一旁侍立的南药师也不敢打扰，过了片刻，那兰坊的掌柜亲自领着小墨儿和水琳琅进来，舒盈春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不见斜哥儿？”

“他去见一个朋友，我已经叫人在桃花坞等他，很快就回了。”小墨儿说着就拉着水琳琅坐下。

此刻，南药师跟班的小疙瘩头过来，附在南药师耳畔低语两句，南药师面色一变，朝着舒盈春和小墨儿拱手：“大少夫人，小少爷，在下有个朋友喝酒闹事，与人吵了起来，我要过去看看。”

舒盈春皱了皱眉：“什么朋友，竟要你亲自过去。”

“金陵来的朋友，与咱们府上本有一些生意来往，年前在苏州逗留并未回去。”

舒盈春摆了摆手：“去吧，只是早些回来，天色也不早了。”

“欸，在下去去就回。”吩咐下人仔细伺候，带着小疙瘩头出去。

舒盈春朝着小墨儿招了招手：“来，坐到嫂子身边。”

小墨儿坐到舒盈春身边，连同水琳琅一起拉了过来，舒盈春笑道：“你们是有多黏，一刻都不能离吗？”

小墨儿正色说道：“夫妻本为一体，自然一刻都不能离，要是离了，岂不是一体二分了吗？”

水琳琅不停地朝着小墨儿使眼色，苏砚至今音讯全无，舒盈春独守空房，小墨儿说这样的话，岂不让她更加难过吗？

“娘子，你眼睛怎么了，吹了灰了吗？”

水琳琅只有掩饰着说：“没有，只是眼皮一直在跳。【必去阁 www.bequge.live】”心里痛骂小墨儿，这小混蛋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说话也不过过脑子，张口就来。

“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要你管？”

“左眼跳福，右眼跳寿，你的福就是我的福，你的寿就是我的寿，我自然是要管的。”

“不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吗？”水琳琅又只道是苏州的习俗与西北不同。

舒盈春笑道：“琳琅妹妹，你不要理他混说，按他的理，不论左眼右眼，跳的都是吉利，天下再没这等好事，也只能哄着老祖宗欢心。前次，到家庙里求签，硬着叫人把下下签全撤了下来，只剩上上签，也没见过这么掩耳盗铃的。”

水琳琅无语地望着小墨儿，这倒真像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

说了片刻，玳儿站在门外说道：“少夫人，芸姑娘来了！”

舒盈春站了起来：“快快有请。”

雨桐轻轻推开了门，苏芸款款而入，行动变得弱柳扶风，温婉含羞。身上套着一件红锦缎小夹袄，边角掖着雪白的狐腋绒毛，下衬六幅湘水曳地撒花长裙。头戴金雀流苏钗，腰悬瑞草丝绦佩，都是珍贵物件，但倒不惹人夺目，越发显得端庄得体 。

“妹妹，你可来了！”舒盈春急忙迎了上去。

“他……他呢？”苏芸环顾一下房间，并无她想见的人。

“去寻朋友去了，片刻就回，你先稍坐。”

“你一差人过来，我就央求爹爹放我出来，见是元夕，爹爹这才准的。”

水琳琅心思了然，舒盈春此番出来，就是帮着苏芸约会，只是，苏芸的心上人，到底是南药师，还是燕子斜？

“芸姐姐，我告诉你噢，我娶了娘子了噢！”小墨儿得意洋洋地上前去拉苏芸。

“是了，姐姐也是听说了，只是家里管得紧，没能亲往给你道喜，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现在道喜也是一样的。”

苏芸笑道：“那我现在就向墨兄弟道喜了！”

又走到水琳琅身前，福了一福：“也给水姑娘道喜了。”

“不敢。”水琳琅急忙还礼。

“前番嫂子的生日宴上，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包涵，如今既是我墨兄弟的人，咱们自然也是情同姐妹。”

“姑娘抬举了。”水琳琅心想，芸姑娘倒是一个直率的性子，恩怨分明，前番她是指与苏砚作妾，苏芸素与舒盈春交善，自然拿她做了仇人，如今她阴差阳错被小墨儿收到房里，苏芸对她的感情也就发生了变化。

苏芸拿起桌上质地柔和的上等酒器，斟了三杯，两杯分别递给小墨儿和水琳琅，自己拿了一杯，说道：“这一杯酒，我敬你们，祝愿你们能够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小墨儿雀跃不已，挺着脖子，把酒喝下，又要再倒，舒盈春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可再喝了，要是醉了回去，你看家里以后放不放你出来？”

小墨儿只有作罢，恹恹不乐。

众人坐下，闲话一会儿，苏芸只是心不在焉，水琳琅知她心中藏着一场等待，也不敢多言，扰了她的心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的喧嚣慢慢沉淀，行人渐少，窗里也被衬得越发冷清。

又过半晌，雨桐来到苏芸身边，小声地说：“小姐，老爷差柳捕头来催了，正在门外候着。”

苏芸站了起来，款款走到窗前，望着天际一轮明月，盈盈倒映水中，一片霜白。水的另外一边，竟是隔着一座黑黝黝的山，让她看不到头，其间点缀零星灯火，更显出孤清寥落之意。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苏芸不禁潸然落下眼泪，他，终究是在躲着她。

“小姐。”

“回吧！”

苏芸轻轻拭了眼泪，回身微笑朝着舒盈春欠了欠身：“嫂子，劳你费心了，今夜就此别过，有时间到府里来看看我。”

“好妹妹，来日方长，咱们再等机会。”

苏芸凄凉一笑：“下月初四，江宁承宣布政使司参政吴大人大寿，我爹爹要亲自过去祝寿。”

“妹妹不必多想，俗话说，好事多磨，一段好的姻缘，哪有那么顺顺利利呢！”

小墨儿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水琳琅给他一个爆栗：“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我都十三岁了，我不是小孩！”

苏芸笑着摸了摸小墨儿的脸蛋：“是了，我们家小墨儿十三岁了，你要不说，看你这样的小身板，还真看不出来。”

“芸姐姐，今天看你不高兴，才许你摸摸我的亲亲小脸蛋，往后再也不许了，我娘子看着呢，她会吃醋的。”

水琳琅不由双颊飞红：“谁要吃你的醋，你的亲亲小脸蛋爱给谁摸就给谁摸，我左右管不着！”

“你看，你这不是吃醋了吗？”

“哪有？！”

“你要不是吃醋，干嘛生气呢？”

水琳琅更加不客气地一拳砸在他的头顶：“我哪有生气！”

苏芸看着他们的光景，也不由被逗笑了：“水姑娘，你要打，只别打他的头，本来个儿就不高，再挨你几拳，越发显得矮了！”

水琳琅笑了一笑：“平常打顺手了！”

苏芸缓缓收起了笑：“好了，我这就告辞了，你们好好的。”